第72章 不能送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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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周豫道:“根據經驗來說,這類唯利是圖的人一旦動了真感情,可是比誰都要洶湧。不過朕還是希望他好好的,你父親若真出了什麽事,攝政王又該散布消息,說是朕派了刺客,逼瘋侯爺。”他將手摁在眉心,向外劃動著,試圖撫平擰起的眉。

    自他登基起就圍繞身旁的侯王二人,從未讓他省心過。

    “朕研究過元府的地圖,離你住的泠玉閣不遠的地方,有一個閑置的擷芳樓,每日有兩個小廝守在那裏。其中有一個叫杜寧的,他是朕的人,一旦出現意外,記得即刻去找他,他會帶你安全離開的。”

    “杜寧?臣女有時路過擷芳樓,的確見著了兩個小廝。”元長音聽說府中還有幫手,驚訝之餘隱隱多出踏實感。

    “元府還真是個藏龍臥虎之地,那小廝看起來不過尋常模樣,暗裏卻這等厲害。”元長音不由感歎道,她記得有一日在庫房裏,翻看著泠玉閣眾仆役的名簿,順便也瞟了一眼擷芳樓的。那兩個小廝均是八九歲就進來的,這般年幼的時候就被周豫安插入府,為元雍埋下了禍患。

    看來周豫早在做儲君時,就計劃著布下棋子了,想想也是,那時的風頭集中在東海王身上,一個隨時有被廢風險的太子,少有人會關心的。元長音雖已不再愛他,卻仍是佩服他的,能做到這般長遠與細致,的確是做帝王的人。

    “記住一點,你可以出錯,但不能送命,懂了麽?”周豫見她在開小差,便夾起一塊核桃糕來,在她眼前晃了一晃。

    “嗯?”元長音不大明白周豫的意思,按常理講,這兩句話不應該倒過來說麽?然而盡管懵懂,她還是順從地張開了嘴,咬住核桃糕,畢竟美食是不可辜負的。

    “你有什麽疑義嗎?”周豫問道。

    她含著糕點,口齒不清地說道:“陛下是不是說反了?”

    周豫回想一遍方才的話,肯定道:“沒有。”他見元長音仍是疑惑,便耐著性子道:“你可以出錯,因為錯了還有挽回和補救的機會,但不能送命,因為命不在了,就什麽都沒了,你明白了嗎?”

    元長音不想表現得太蠢,聽了他的話就點頭,其實心裏還是發蒙的。

    “你明白什麽?”周豫見自己話未說完,她就一個勁地點頭企圖蒙混過關,不由好氣又好笑。

    “那個,”元長音見他口氣還算溫和,便大著膽子道:“臣女的命有那麽重要嗎?陛下以前不是說過,隨時能把臣女的臉皮剝下來,做成人皮麵具,戴在那個替身臉上嗎?”

    周豫啞然失笑,那是多久前說過的話了?他當時不過是瞧著她不聽話,故意說來嚇唬她的,實際上哪有這回事啊?找一個合格的替身並不容易。

    但他不準備向她道出實情。

    “你既是朕的細作,朕便要保護你的安全,懂嗎?”他一臉私塾先生教笨徒弟的神情,就差拿一把尺子了:“朕要對得起自己的人,那些墓衛和探子,朕保障不了他們的性命,但能保障得了其家人的吃穿不愁。至於你,替朕做這麽重要的事情,你的性命當然不能丟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那擅於走神的眼睛又飛到別處去了,這話要是放在前世,她能幸福得暈過去,不過放到現在嘛,她……竟然有一點點不好意思?

    她急忙向湯碗裏照了照,還好她不是那種容易臉紅的人,不然可就尷尬了。怎麽會不好意思呢?她是不是忘了,周豫可是那個精神身體交叉著折磨自己的人,可不能因為他說了半句好話,就控製不住自己了。

    元長音,你給我清醒點!她將手攏在袖子裏,伸到桌下狠狠掐自己的腿,別這麽不爭氣,你好不容易重活一世,豈能吊死在同一棵樹上!

    然而一不留神,下手沒個輕重,疼得她哼了一聲。

    周豫自是不知道她這些心理活動的,看她一會往窗外瞟,一會低著頭,隻當是沒聽見自己說的話,遂一把拉過她的袖子,將她整個人扯了過來:“又走神?是不是朕今天脾氣好,你就活膩了?”

    元長音被他卡在桌子前,縮回去當然是不可能的了,隻是再往前,便是油膩膩的肉丸碟子了。進退兩難間,她隻好保持著僵硬的姿勢,拚命搖頭道:“沒有沒有,臣女不怕活得長。”

    周豫聞言將她推了回去,手肘支在桌板上,盯著元長音道:“你這個人啊,既能當細作,又能當朕的玩意兒,多難得,朕怎麽能要了你的命呢?”

    可惜他的和顏悅色維持不過半刻,又變回了以往的捉摸不定。他嗬嗬笑了起來,眼睛很是柔和,然而那柔和卻像春江裏的水,觸摸時很溫暖,隻是再下探個三四尺,保準能冷得縮回手來。

    看吧,元長音,自作多情是要遭報應的,她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。

    出了桂香樓,又向西騎了八裏路,這才倒了千峰寺的山腳下。千峰寺位於半山腰,隱在雲遮霧繞的翠綠裏,濛濛的很有些不在人間之感。

    不過周豫此去並不前往千峰寺,而是寺旁的一處別院,作為帝王,他上山還是要避開行人的。

    爬到半山腰後,轉過濃霧與樹林,少安大師已候在院前了。“陛下別來無恙。”他的聲音十分溫和。

    “元小姐也來了。”剛問過周豫,便見元長音向他走來。

    少安大師是她為數不多覺得親切的人,前世他即是故人,今生又在不久前與嫡姐來過,如今再度相逢,亦有幾分親人的感覺。

    別院荒廢已久,裏屋被草草清理後,勉強能坐在蒲團上。簷下原掛著匾額,隻是年深月久,已看不清早先的字樣,連那古色古香的墨綠漆邊,都被歲月和飛鳥啄蝕得不像樣子。

    此時棲在額上的一隻小雀飛起,便有縷縷灰塵落下,抬頭看時,才驚覺已積了數寸厚。然而不知是否為晨鍾暮鼓,安然有序的生活所影響,這裏雖破敗,卻自有一分寧靜淡然。(m.101novel.com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