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裏她避開了守夜的小廝，又去了一趟白石橋，漢白玉基座上的石獅子仍矗立著，沒有被人動過的跡象。

    然而她這次卻有了新發現，朗朗的明月天裏，獅口中有一顆明玉珠，淡淡發出微光。上一回她隻顧那藏詩鎖，一徑向裏麵摸索，卻不曾留意到獅口的上顎部分。

    元長音相信這並非多餘的設計，尋常人家的石獅子裏，可沒見過鑲珠的。明玉珠光滑剔透，沒有鎖匙的痕跡，無論怎樣轉扭，依然不動分毫。它堅固得很，奇異得很。

    她試著想象，如果藏詩鎖上的銅箍被打開，山河鏡會出現在什麽地方。她見過周豫給的那張地圖，是由盜墓商蘇先生畫出的，一半的山河鏡長六寸，寬三寸，是個較大的半圓，不是獅子口的那點位置所能放下的。

    那麽會在哪裏呢？元長音一麵摩挲著玉珠，一麵思索著。倏然間，她不知觸到了哪裏的機關，石獅子內部突然發出了響聲，定睛看時，聲音又止住了。元長音低下頭，這才發現了奧秘所在，原來在基座的側麵，緩緩打開了一道小門。

    難道明玉珠是暗藏機關的？欣喜之下元長音來不及細想，便蹲下來探身向裏望去。

    基座裏空空如也，撲麵而來的是一股嗆人的泥土味，元長音咳嗽了兩聲，取過帕子來掩住口鼻。待那味道漸漸消散在夜空後，她才重新打量起空心基座來。

    基座下是一塊青石板，已釘死在基座的四個角裏；基座上又是一塊青石板，那是獅身的位置，也是最有可能藏有山河鏡的位置。然而它也是被釘死的，除非使用蠻力，不然無法啟開。

    可是眼下……元長音環視一圈四周，默默發出哀歎。即使夜裏無人，要想把它砸開，動靜也是夠大的。

    想想還是算了，專心回去解謎吧，隻要打開了藏詩鎖，剩下的就都好辦了。她立起身來，像方才那樣輕輕摩挲著明玉珠，試了好半天才知道，右轉六圈左轉一圈即是它的機括。

    可是，倘若單用藏詩鎖就能打開，何必再多費一道功夫，裝上什麽明玉珠呢？既然基座是都是泥土，灰塵遍布的，說明此前沒有人來過，那麽這空蕩蕩的基座又有什麽用處呢？

    她一路揣摩著，始終不得其解。

    第二天的元府仍是亂糟糟的，船夫大清早就下湖去了，不少人都在暗地裏嘀咕，這衡山侯是不是被刺客嚇得，嚇迷糊了？哪個刺客能躲到水裏去，又不是屬魚的！

    至於衡山侯本人，當然還是老樣子，仍舊稱病閉門不出。好像一日找不到刺客，他就一日不出房門。

    周豫和攝政王都還沉得住氣，隔三差五遣人送了補品來，慰問一番。而那些往日受惠於他的官員，一個個早坐不住了，失了這主心骨，都慌了手腳。

    豔陽天裏，元府門前車水馬龍，門客的馬車停在府前，名帖如流水般送過去。

    “麻煩你說句好話，我是元夫人的親外甥，說來都是一家人哪。”

    “讓侯爺出來見見我可好？最近刑部多了幾起案子，需要侯爺的指點。”

    “我們可不能沒有侯爺啊！你倒是說說，侯爺是怎麽了？我祖上可是開醫館的，什麽病不能治！”

    吵吵嚷嚷的聲音比蒼蠅還鬧人，元長音用絹子堵住耳朵，坐在馬車裏出去了。如今府裏亂得很，元雍吩咐了一律不許人進來，但對於出府的人，查得卻不算很嚴。譬如像她這般的，坐在車帷裏隻需探個頭，小廝就放她走了。

    當馬車駛出元府時，元長音與車內的三個人對視一笑：“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，我原來也沒想過，出去竟會這般簡單。”

    馬車一徑向城西駛去，待避開了熱鬧的人煙，四人方下車來。施顏在馬市上挑了兩匹結實膘壯的河曲馬，牽過來扶著元春零上去。

    “以後就勞煩施姑娘了，請您保護好五姐，切莫讓其他人發現她的身份。”元長音有些抱歉，以元春零弱不禁風的模樣，恐怕要她多費苦心了。

    綠袖抬眼看著騎在馬上的元春零，上前遞過一條紗帕來：“戴上這個吧。”說罷比了個蒙麵的姿勢。

    “什麽意思？”元春零不解道，她細長的眉微微顰起，宛若柳葉含煙。

    綠袖微笑道：“你太美了，路人會驚異於你的美貌的，到時這新聞若是在市井傳開了，難保老爺不起疑。”

    施顏和元長音亦不由抬起了頭，隻見元春零端坐在馬上，唇瓣未張，似笑非笑，一雙桃花眼中隱隱流動著月華般的光澤。她今日一襲素白流紗裙，更似雲端之上降落的謫仙，飄飄欲飛。

    元長音生平第一次覺得，有人生來就像一幅畫，不論環境是蕭瑟的夜裏小樓，還是熱鬧的寬敞街市，她都是如此美麗。如果說元菀衣的美貌是天賦與後天氣質的結合，那麽元春零就是美的本身，她是無需和旁人比較的，美得自成一派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元春零微笑著接過帕子，將其蒙住下半張臉，蝴蝶結係在腦後，用一支銀簪固定住。

    “聽說朱雀山上有一種叫夕霧的花，隻在朝露時盛放，下次見麵時，我一定帶給你。”元春零勾起唇角，向綠袖綻開一個明媚的微笑。

    元長音分明瞧見，在帕子一遞一接的過程中，兩人細白的手指碰到一處，如蜻蜓點水一般輕輕一觸，便輕盈地錯開了。

    “若是我與父親的交易進展順利的話，或許不出半年，我們就能再見麵了。”元長音笑道。

    她與綠袖站在原地，看馬上的二人漸行漸遠，及至天邊，隻餘兩點白衣翩影而已。

    按照她的計劃，一旦找到山河鏡，周豫再想辦法將攝政王那裏的一半偷來，將它們合二為一，此事便大功告成了。再然後，就是和元雍交易的時刻了。

    “小姐，現在要回府嗎？”綠袖問道。

    元長音搖頭道：“我們先去醫館，如果出來時還早的話，就去寒刃閣瞧瞧。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