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不是傻？”鬱夫人狠狠瞪了元菀衣一眼，氣道：“事前不爭氣也就算了，怎麽事後還一腦子漿糊？”她發現這個女兒真是越來越不爭氣了。

    “她來這裏少說也有小半個時辰了，而血跡隻要一幹，是很難收拾的。明天傍晚就是你二姐出閣的日子，你說她這麽做是為什麽？還不是要我們累個半死，好讓我們狀態不佳麽？”

    元菀衣見母親動了氣，趕忙應了一聲“是”，幫著丫頭拖走那塊錦毯。想不到她堂堂小姐，竟有一天會彎下腰來拈起毯子一角，若不是怕被外人發現，她才不做這種活兒呢。

    “今天的事情，你可要記好了，這是元長音給我們的恥辱，隻要我還活著，就一定會加倍還給她的。”她怨毒的語氣如煙般消散在空氣中，融入了深沉的夜色裏，字句雖輕，卻蘊含著不服輸的力量。

    回來的路上，天空飄起了小雨，片片雨絲落在身上，為悶熱的黑夜注入了一絲清涼意。“小姐，你說鬱夫人會聽您的勸告嗎？”綠袖不無擔憂地問道。

    小雨悄無聲息地落入裙間袖裏，不多時便淺淺濕了一層，輕貼在肌膚上，暈開了塗抹的香膏，為原有的微濃香氣增添了一分清新。

    元長音揮一揮袖子，自在道：“這幾日大約會收斂吧？那個叫白樹的家夥的屍體，還有我灑在牆上毯上的血跡，夠她頭疼一段時間了。”

    “其實我也沒抱著說服她的打算，她是鬱家出來的，心高氣傲，不會甘心向我認輸的。她不會，元康更不會。”有些敵人就是這樣，從不輕易退縮，讓你不知道該說她們蠢好，還是誇她們執著好。

    綠袖疑惑道：“既然小姐知道大夫人不會聽，又何必警告她和大公子？”

    “如果我表現出蔑視、高傲的樣子，他們就有可能被激怒，而人在憤怒的驅使下，很容易喪失判斷力，做出錯誤的事情。元康是聰明人，我所能做的，就是盡可能讓他失去理智。”元康在京中人脈頗廣，府第裏亦很有威望，如果鐵了心要對付她，元長音或許不是他的對手。

    對於強大的敵人來說，早早提防著總是沒錯的。

    她如今像是走在凶險的兩岔路口上，如果要周豫將吉日提前，那麽山河鏡就不一定能拿到手；而如果照原期入宮，元康就能趕在她入宮前回府，對付她的日子是夠的。

    可惜她從來沒有退路。

    雨絲在時間的推移下漸漸成勢，雖還未有傾盆之態，亦可稱為瓢潑了。二人奔跑著穿過竹林，趕在全身被淋透前回了泠玉閣。

    霧氣騰騰的浴房裏，綠袖掌燈服侍她脫了衣裳，困倦中聽她低低歎道：“婚禮前夕下雨，恐不是好兆頭。”

    好在第二天婚禮如期進行，陪嫁的、負責梳妝打扮的丫鬟嬤嬤們魚貫而入，肅穆的神情裏透著喜悅——當然這喜悅並非是真心為元錦畫感到高興，畢竟她們中的大多數人，並不是從小隨著元錦畫長大，對她並無特殊的感情。

    這份喜悅是衝著賞錢去的，元府是大戶人家中的貴族，對於麵子是相當重視的。小姐出嫁，底下人得到的賞錢，足夠一家人一年的吃穿用度，這還是不算衣料賞賜的。

    從元錦畫的住處一直到元府正門，繡著鴛鴦戲蝶的紅錦繡球掛滿了樹枝，一捧連著一捧的，煞是可喜。史載：“婚者，謂黃昏時行禮，故曰婚。”

    北穆在禮節上基本遵照舊時習俗，男子在黃昏時接新娘出閣，行嫁娶之禮。

    元雍雖不疼愛這個女兒，但在婚禮上還算盡心，本著體麵的原則，將所有流程都交給旁人辦了。銀子如水般流過，他亦沒有心疼的表示，畢竟能收獲鎮南將軍的兒子做女婿，這樁買賣他沒有吃虧。

    府外的布置就更奢華了，因是做給旁人看的，當然要最大化地顯示出元府的闊氣。喜轎是元府準備的，上等的明光錦如絲般光滑，自鑲著金羽的轎頂傾斜而下，在盛夏的熾烈陽光下散發出耀目的光芒，直晃得人睜不開眼。

    長長的錦繡帷幕鋪展八裏，直延伸到繁華稍遜一等的鎮南將軍府第，抬轎的轎夫皆披掛著紅彩緞子，穿著華麗地立於轎前。

    青石路上鋪著軟錦撒金毯，確保新娘精致的繡花軟緞鞋不會被泥土蹭髒；平頭百姓們的腦袋密密麻麻擠在錦帷外，既保證了婚禮的熱鬧與喜悅，又避免了新娘被覷著眼的登徒子戲弄的可能。

    說白了就是，如此美麗的新娘隻能讓人隔紗瞻仰，而她最動人的一顰一笑，隻有來觀婚宴的貴族們才能看到。

    作為新娘的姐妹，元長音亦換上正裝，以華美而低調的櫻紫色廣袖長裙，來迎接穿著喜紅婚服的元錦畫。

    緊挨著她的是三姐元菀衣和八妹元洛，一個身著橘紅色遍繡刺金桃花的曳地裙，於女眷中分外奪目，以元菀衣的美貌來說，除非是元春零在，不然即使是最明豔華貴的新娘，亦難掩她出眾的綺麗春色。

    不過作為即將入宮的嬪妃，她收到的奉承是要比元菀衣多的，無關容顏，隻因權勢。人人都好奇，這個吸引到冷麵帝王目光的，究竟是何方女子？

    一群世家女圍繞著她，問東問西：“六小姐，陛下的脾氣可還好嗎？我聽說他凶起來很嚇人的。”

    “六小姐，陛下是不是特別好看，像畫中的翩翩少年？”

    還有些說得露骨的：“六小姐，若他日我也入宮了，你可要照顧我呀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一麵溫和地敷衍著，一麵盡可能地將所有人的表現收入眼底，眼前這些吵吵嚷嚷的都是小角色，元長音相信一個觀點：凶惡的狼狗輕易不叫喚的。

    盛裝的人潮裏，她看到了蕭藍葳，那個重生後被她使計摔下樓的女子。這一世她變化不大，如今身體休養好了，仍與從前一樣做著元菀衣的走狗，唯她馬首是瞻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