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 繁華紅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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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一眾奉承諂媚她的人群裏,蕭藍葳的存在簡直就是一股清流,她抬眼也不看元長音,隻略略點一點頭,就與元菀衣站到一處,聊東說西了。

    她今日著一件柳綠輕綃紗裙,以雲白纏花錦帶係住纖腰,打扮得很是低調。她低眉順眼地站在元菀衣身旁,仿佛心甘情願做她的陪襯似的。

    “有三小姐在,即使再美的花,也會黯然失色的。您瞧那些世家公子,嘴上不說,眼梢可都在向您這邊瞟呢。”蕭藍葳以帕掩口,吃吃笑了起來。

    元菀衣紅了臉,暗暗推了她一把,薄嗔道:“妹妹說什麽呢?你看這些嬌滴滴的花兒,可都一徑往六妹那裏鑽呢,論媚惑眾生的本事,我可不及她。”

    蕭藍葳“喲”了一聲,挽住元菀衣的胳膊道:“三小姐說哪裏話?自古來嫡庶雲泥有別,六小姐再驕矜,見了您照樣得行禮。”

    元菀衣的神經驟然被她刺痛,想起昨夜她夜訪桂熙堂,對她母女二人一通無禮。“我的好妹妹,你可別再說這種話了,這賤妮子神氣得很,見了我娘連句問安都不說。”

    蕭藍葳聽了默然,半晌才道:“三小姐將來也要入宮吧,等做了娘娘,誰更美更嬌,陛下不是瞎子,肯定會寵您的,到時候何愁不能踩到她頭上?”

    元菀衣歎氣道:“還不知父親是怎樣想的,他答應送我去,卻總是不著急。唉,這一程子府裏事多,他勞煩得很,我哪好意思打擾他?”

    “哎,你不說我還忘記問呢,”蕭藍葳壓低了聲音,臉上帶著探尋的意味:“前些天你們府上的刺客究竟是怎麽回事?外界一直在傳,你父親被氣病了。”

    “哪有的事?”元菀衣否認道,此事早被元雍嚴令叮囑,任何人不得外傳:“他日日與同僚門客會麵,又兼那夜著了涼,人便病倒了。我父親是何等樣人,豈是區區一個刺客能氣倒的?”

    說話間,新娘扶著陪嫁們的手,緩緩過門而來。若說姿色,元錦畫在府中諸小姐裏並不突出,元菀衣的傾國傾城,元長音的溫婉清冷,元洛的嬌美純真,都是她比不得的,更遑論那位藏匿多年的人間絕色,五小姐元春零了。

    落在她身上的優點,好像隻有清秀二字,好在今天有盛裝麗服為她增色。

    喜紅披金穗雙鴛鴦的霞帔下,是重染麗錦的緙絲刺金婚服,廣袖裙的裙角鑲著米粒大的珍珠,風過玲瓏有聲。雙繡荷花桂子的絲錦紅霞鞋,一步步踏上錦毯,秀發高高盤起,左右兩邊各插著六對赤金海棠步搖,額上耳上的金飾亦是海棠花樣的,與元家的族徽相應。

    可謂金姿玉色,不假琢磨,霞帔霓裳,非因藻繪。

    從昨夜就開始下的絲絲小雨,到現在也沒有停,仍是一絲一絲的輕輕飄落,人在街上站久了,鬢角袖間就能濕了不少。今日是二小姐婚禮,在場諸人皆不得撐傘,隻好任由雨淋著。因為在北穆的婚俗裏,傘是“散”的意思。

    元錦畫行至元雍麵前,斂衽下拜:“女兒拜別父親,望父親身體康健,無有煩憂。”

    元雍扶著她起來,麵目慈愛道:“我的好女兒,今後嫁到孟家,若是有人待你不好,盡管說與父親,斷不能委屈了自己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暗自發笑,元雍何嚐在意元錦畫的死活,更不會平白無故給人撐腰。他說這些,無非是要提醒二姐,孟家公子是他元雍的女婿,一言一行將來都是要聽他老丈人的。

    “是,女兒明白。”元錦畫不欲多言,挽起火紅似燃的衣袖,俯身一拜,隨即離去。

    府外長街上,鼓樂聲大作,陪嫁侍女替她蒙上喜紅織錦的蓋頭,從此她與元府,便是兩家人了。垂著五彩纓絡的蓋頭裏,元錦畫朦朧地向元府望去,豔麗的人影招展在風裏,於她看來隻覺得陌生。

    新婚佳節,鴛鴦雙飛的日子裏,真正為她開心的人又有幾個?涼薄的盛大家族裏,她連一句別時的“勿念”都說不出口,因為太過矯情與可笑。

    喜轎在歡喜昂揚的樂聲裏被抬走了,寬廣錦毯上密繡著海棠花瓣,路上有有挽著籃子的侍婢,白嫩的手指一拋一拋地,紛紛揚揚撒下喜果幹果,不多時紅棗蓮子便鋪了一地。雨水滴答落在其上,濕潤了顏色,更顯晶瑩剔透。

    十裏繁華,終有落盡的一刻。

    眾來客散去後,小姐們也該回府了,元菀衣如今知道她功夫了得,走路都繞著她,生怕被絆上一跤。

    吵嚷中忽然有人驚叫起來:“大公子!大公子回來了!”文者皆是一驚,循著喊叫的聲音望去,果見泠泠煙雨中有一位翩翩公子,從長街另一頭騎馬而來。

    他一身青綢夾袍,頭戴青玉冠,手中握著韁繩,慢悠悠勒住了馬,一舉一動很是從容。那時元雍已走到儀門內,聽見有人說大公子,方回過頭來。

    “哥哥!”元菀衣驚喜地控製不住儀態,扯著裙裾撥開人群,一徑向元康奔去。

    “你終於回來了!”嬌美的少女撲進兄長懷裏,眼淚如斷線珠子似的落了一滴又一滴:“菀兒可想你了。”

    元康一向是最疼妹妹的,尤其見不得她哭,當下忙拍著她的肩哄道:“不哭不哭,有什麽事回去再說。”這一路上家書接了不少,隨行的人亦傳過消息,對於家裏發生的事情,他不是不曉,此番他走水路提前回來,為的就是好好懲治那個給他母妹惹麻煩的人。

    他一麵溫柔地拍著妹妹的肩,掏出絹子來替她拭淚,一麵冷冷抬眼瞧著人群:那個欺辱母姐、狐媚惑主的六小姐是誰?

    倏忽間,他感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,冷冷的,讓他不適。

    他發現了那目光的主人,麵容清麗,姿色在美女中隻能算平常,唯有一雙清若深潭的眼眸,泠泠散發出危險的光。

    近年來他遊曆江南,與三教九流的人都打過交道,元康見過許多冰冷的眼神,其中大多是漠然的冰雪之冷,唯有眼前的元長音,是帶刺的冷,像一枚隨時可能脫手的毒針。(m.101novel.com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