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喲！您可別這麽說，”周氏不懷好意道：“長在市井裏的都是些平民，哪裏見過這東西？怕是隻有像您這般，見過大世麵的，才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毒藥呢。”

    鬱夫人氣得渾身發抖，真是應了那句老話，牆倒眾人推，平日周氏雖不喜自己，卻也不敢太過放肆，當麵與自己頂撞。現在倒好，竟要欺到她頭上去了！

    元長音雖還算不得皇帝的人，卻也相差不大了，如果她差點被人謀害、中毒身亡，那麽鬱夫人無論如何也要擺脫嫌疑。這可不單單是嫡母毒殺庶女，而是已上升到對陛下的不臣，此事若被人揪住大做文章，株連三族都是有可能的。

    鬱丞相當然看不得姐姐如此被懷疑，站出來道：“僅憑一隻毒藥袋子，說明不了是元夫人做的，既找不到確切證據，周夫人又何必胡攪蠻纏？我瞧你倒是別有用心！”

    元雍本就厭惡鬱家人，見鬱丞相如此說，當下便頂了回去：“這是本侯的家事，用不著丞相大人來操心，我的二夫人若說錯了話，自有我來說她，還輪不到您。”

    此時一直保持沉默的元禹卻開口道：“這個布袋裏的柳葉，我好像在哪裏見過……”說罷他看了元雍一眼，似是有些苦衷，不大敢說。

    “那就趕快說！別在那裏畏畏縮縮的。”元雍皺眉道，從前元康在的時候，他很少正眼瞧這個兒子，即使與他說話，亦是不耐煩與嗬斥的口吻。直至今日他才驀地醒悟，眼下這個家能指望的，就隻有元禹了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元禹遵命道：“兒子曾在兄長那裏見過，他將布袋子係在一隻黑鹮的足上，裏麵的柳葉與今晚的一模一樣。”

    黑鹮的確是他見過的，但柳葉卻不是一樣的，不過憑他對今日事態的揣度，知道說一模一樣準沒有錯處。六妹自導自演的好戲，做哥哥的豈能不幫忙？

    元菀衣憤然道：“你少想誣賴母親，是不是我哥哥死了，你就急著向父親表忠心了？那黑鹮是我哥哥養在自己院裏的，平素沒拿出來示人過，你怎的就知道了？難不成你一直在監視我哥哥？”

    元菀衣一想到從小疼寵自己到大的哥哥，就這樣被元長音害死了，死後那個不起眼的庶兄還企圖踩上一腳，就不覺悲從中來，捂著嘴嗚嗚哭了。

    周氏冷冷接口道：“三小姐這話可就說錯了，那黑鹮不可能不飛的，總不能一直待在大公子的後院吧？既然能飛，禹兒怎麽就不能看見了？”

    她忽然想到一個絕佳的反擊策略：“瞧三小姐說的，這是承認了那布袋子就是大公子的不成？”她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，吃驚道：“聽說夫人已經在整理大公子的遺物呢，這隻黑鹮，該不會已被帶走了吧？”

    周氏三言兩語地，連鬱夫人作案工具的來源都解釋清楚了。

    元菀衣聽了，差點背過氣去，她情急中想替哥哥出口氣，替母親辯駁，未料竟被周氏曲解為母親用哥哥的遺物殺人，這哪裏是她的本意？奈何禍已從口出，再解釋隻會越描越黑。

    堂中諸人紛紛驚得後退，看來這位早年就已嫉妒聞名的鬱夫人，年紀大了反而心腸更狠毒了，連皇帝的新妃都敢下手。大家麵麵相覷著，都想離開此地。

    元雍聽得越發悚然，覺得再說下去，可不知要抖出什麽秘事來，急忙將諸客人都請了出去：“此事我會給大家一個交代，長音是我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兒，如能找到謀害她的凶手，我會不惜一切代價的。如今夜深了，還請諸位回去吧，今日未能留你們多多盡興，是我的不是，改日再賠禮吧。”

    品醉堂位置較偏，四周遍栽柳樹榕樹，極是陰涼。此地乘涼雖好，卻不適合久留，特別是像元長音這種剛解了毒、身子發虛的人。故而晚宴的懸案還未結束時，郎中瞧著她已性命無虞，便讓人抬回了泠玉閣，好生休養一晚。

    待客人各自乘車回家後，元雍命人去瞧瞧元長音，得到的消息是“已睡著了，不會再有事的”。一半的心放下了，另一半就緊緊揪了起來。

    那該死的攝政王，他早晚會知道今晚的事情，少不得又要在朝堂上大做文章，把元長音中毒一事歪曲成自己指使夫人做的。元康的死本就讓元雍懷疑他了，如今想來，真是越發可恨。

    天一亮他就命人出發，去各黨羽處告知，要他們打好腹稿，記得在朝議中替他說話。

    可鬱氏又該怎麽辦？她意圖謀害元長音，幾乎是板上釘釘的石錘了，臨時找替罪羊已經不行了，即使能證明是她的某個丫鬟做的，鬱夫人也得攤上個教導不力的罪名，算是間接謀殺。

    元雍不禁懷疑起來，難道真的是鬱氏頭腦發熱做的，以她對元長音的恨意和喪子之痛，未嚐做不出來。可元長音同樣令人生疑，如果鬱氏真的想殺她，又豈會不一次性下足了分量，讓她有生還之機？

    但那隻黑鹮……按理來說元長音是不知道它的存在的，那淬過毒的柳葉，更非是她所能拿到的。如此說來，究竟誰有嫌疑呢？

    他煩悶地搖搖頭，極力擺脫掉這些折磨人的思考。

    鬱氏與元菀衣的哭泣聲在背後響起，一聲更比一聲淒，如一對落難的孤兒寡母。這幽怨的泣聲不知持續了多久，直到元雍發現有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袍腳。

    他低下頭，見是元菀衣。“你這是做什麽？”她是自己最寵愛的女兒，姿色僅次於從未露麵的元春零，寵了她這麽多年，元雍在麵對她時，還是保持了一分和藹與溫柔。

    “父親，”元菀衣還未多言已先哽咽：“您、您說，此事陛下若怪罪下來，怎樣才能保住母親？她會不會被當做凶手？”

    她見元雍躊躇不言，心下更是一緊：“母親雖做過不好的事，但這次真的與她無關！哥哥才去了幾天，她一直臥床不起，哪來的時間謀害元長音？母親她真的是冤枉啊！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