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雍滿心煩亂，無法對元長音作出保證：“你走吧。”他撥開元菀衣的手，疾步離開了。

    元菀衣纖白的手滑落下來，她痛哭著，目送元雍的背影漸行漸遠。她不敢去分辨，父親的默然不語意味著什麽，要去找舅舅麽？她不是傻子，鬱夫人出了事，鬱丞相再來指指點點，那就是公私不分了。

    她哭著哭著，竟嗬嗬笑出聲來，原來當證據足夠確鑿時，便沒有人能再幫助她。元菀衣狠狠咬著牙齒，幾乎要將如珠貝般光潔的一片素白咬得粉碎，那該死的賤人元長音，誘惑她愛慕著的男子，殺了她的哥哥，現在又要逼死母親！

    元菀衣簡直想不通，她從小驕傲到大，怎會被這樣一個人逼得節節敗退，毫無還手之力？這世上又怎會有如此狠毒無心之心？

    這是元長音欠她的，兩條人命，一場情愛，自己早早晚晚，要向她加倍討要回來。

    元長音，你等著，隻要我還活著，就不會放過你！元菀衣撐著從地上爬起來，兩行淚漬還未幹的姣美臉龐上，漸漸扭曲成淩厲的模樣。

    此時的泠玉閣裏，黑漆而幽靜，綠袖守在元長音身旁，輕輕替她撲著輕羅小扇。

    “事情成了。”這是元長音睜開眼後，聽到的第一句話，中了毒的身子本有些發虛，可是聽到好消息，連唇角都深深抿出血色來。

    “上次杜寧給的藥還沒用完，暫且用他的吧。”元長音思慮到今晚還有事情要做，倘若拖著這副身體，定然是不行的。

    綠袖扶她起來，拿了藥丸給她，低聲道：“奴婢遣散了那些丫頭們，讓她們回廂房睡去了，小姐今夜的行動不會有人發覺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吃了藥，覺得體內有些力氣了，便披上鬥篷，匆匆在腰間別了把匕首就出門了：“等著我回來，如果臨時有變故，盡可能幫我拖住時間。”

    她沒有讓綠袖與自己同去，如果被人發現主仆兩個都走了，那可不是一般的糟糕。

    從竹林走到白石橋的路程，於她而言已再熟悉不過，不到半柱香的功夫，人便已立在白石橋的石獅子基座前了。

    元長音在裙邊處悄悄擰了把手，掌心裏盡是冷汗，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激動。

    她摸到了獅子口中的銅製藏詩鎖，一連排列著五個銅箍，多麽熟悉的樣子。她轉動圓筒，將銅箍分別撥到“故、緣、待、鶴、歸”五字上。

    隻聽“哢嚓”一聲，銅箍落位，圓筒瞬間旋轉起來，轉著轉著，筒中便伸出一個直直的粗銅條，慢慢伸向裏麵更幽暗的位置。

    元長音等了好半天，仍不見動靜，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，那就是密碼沒有錯。環在圓筒外的銅管依舊停在原處，液體不曾噴湧而出。

    忽然間，圓筒慢慢掉轉了方向，原來銅管下方有一個狹小的暗室，懸空的青石板打開後，一個半圓形的青玉鏡顯露在眼前。

    “山河鏡！”元長音激動得差點叫出聲來。

    老天啊，難不成這座石獅子是空心的？下部有暗門，獅頭有藏詩鎖，中間竟還有暗室！元長音不由深深佩服起當初製作石獅子的人來，真是心思奇巧，非人世可多得。

    已有百年未見天日的半鏡，如今已蒙了寸許後的灰塵，若非事先知道，不然她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那會是青玉的。灰撲撲的半圓形悄然擱置在裏麵，在柔和夜風的吹動中，微微向外飄著灰色的絮狀物。

    上一世被元雍與元菀衣找到的鏡子，這一世卻近在自己的眼前。攝政王府已藏著一半，剩下的一半就在自己手中。一旦周豫想辦法讓攝政王交出鏡子，使兩半拚合到一起，統一天下就指日可待了。

    到時候，她也就能離開了。

    然而下一刻，一切恍如天崩地裂。

    當她剛要伸手去拿半鏡時，“砰”地一聲，暗室塌陷了，放置著半鏡的青石板驟然跌落，連帶鏡子一齊跌了下去。

    元長音顧不得震耳的聲音會引來旁人，趕忙伸手向獅口探去，極力向明玉珠的方向摸去。從半鏡剛剛掉落的位置來看，應該是落到石獅子下部的空心基座裏了。

    元長音一麵摸索著玉珠，一麵暗暗祈求著，那鏡子可千萬不要裂開啊，一旦裂開就什麽都完了。不過值得慶幸的一點是，她方才好像沒聽到破碎的聲音。

    突然之間，石獅子竟搖晃起來，好似下一秒就要晃倒在地，千斤重的石獅子發出巨大的聲響，簡直是絕佳的喊人鈴聲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摸到明玉珠，左轉三圈右轉三圈，隻見基座處的石門剛打開，整座石獅子就徹底崩裂開來，崩飛的石頭裂塊四散著飛到湖中橋上，聽聲音倒像是盛夏飛冰雹。

    更奇異的是，獅頭碎裂後，底部的基座卻直直墜入湖中——元長音於驚愕中發現，基座竟也是空心的，最底層的青石板下其實就是湖水，怪不得那天她與綠袖躲在裏麵，聞到了一陣潮濕的湖水氣息。

    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，她跳進了春波湖中，尋找那還在基座裏的半鏡。真是想不到，皇甫虞在放置山河鏡的時候，還留著這一手。

    夜裏的湖水是清涼的，若是潛下去，甚至可以稱得上微冷。

    元長音拚命在水中劃拉著，在屏住呼吸的同時抬起袖子，擋住那些散落的碎石，避免臉頰被劃傷。

    奈何石獅子太大，它的重量決定了，隻要一入水必然下沉。

    元長音憋住一口氣，任身體向下沉去，靠著在水中摸到的碎石塊，即使處在黑暗中，她也慢慢摸索到了石獅子的位置。

    在幾乎看不到光的湖水裏，元長音摸著基座緩緩遊著，這一麵不是，下一麵不是，再下一麵……她終於觸到了空心的所在。

    她伸手摸過去，一徑向上搜尋著，直到碰上了兩塊薄板。再摸一摸，原來山河鏡在掉落的途中，被這兩塊薄板給夾住了。

    可是她憋住的一口氣快用完了，而取出山河鏡，勢必還要多花費體力與氣息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