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行，她得先浮上去喘口氣再說。

    越往上浮，湖水的顏色就越淺，待幽黑的顏色層層洗褪後，便露出了湖麵上皎潔的銀白天光，以及元長音最不想看到的……火光。

    糟糕！果然有人聞聲來了。趁著還沒人跑到湖邊，元長音大口喘息著，盡力多留一絲新鮮空氣在肺中，好支撐自己潛下去拿到山河鏡。

    她看到遠遠地有十來個人提著燈籠，從高高的草坡上跑來，聲聲喊叫如同崩裂的碎石，極突兀地，再度劃破了寧靜的黑夜。

    元長音又潛了下去，這次已知道了目標物的方位，下潛的速度便快多了。還好離岸邊的湖水不深，不然就是潛破了肺，也遊不到半鏡旁邊。

    她潛到基座外，伸手向裏摸索著卡在兩塊薄板之間的半鏡，用力一推一頂，其中一塊便失去了板壁的支撐，掉落在湖中。

    此時半鏡隨著薄板的移動，亦不由下沉，元長音趕忙遊過去將它接了起來。

    如今鏡子到手了，她該考慮如何上浮的問題了，以那些提燈趕來的小廝的距離，現在恐怕已到了白石橋上。若她照原計劃上浮出去，簡直是授人以柄——元菀衣一定在拚命尋找鬱氏無罪的證據，而此時本該躺在床上的人竟在湖裏，可足夠她發揮想象力的。

    不行！她要遠離岸邊遊！

    然而目前可用的路線隻有一條，那就是遊到湖西，從最西側的飄花河遊出去，一徑遊到迎春園在上來。畢竟現在是晚上，隻要離岸邊遠些，黑燈瞎火地沒人會注意到，湖上有個時起時落的小小腦袋。

    元長音將山河鏡塞到衣襟裏，用腰帶緊緊係好，便一氣向湖西遊去。

    岸上的驚叫聲此起彼伏，圍觀者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：“好好的石獅子，怎麽會塌了呢？周圍都是些碎片，獅子頭還在，獅身去哪裏了？”

    “天哪，我就說侯府的風水不好，石獅子重得要死都能掉下去，可別是天降懲罰吧？”

    “還愣著做什麽？還不快去叫老爺太太，哦不，去叫二夫人！”

    石獅子將人們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，元長音趁著這機會，盡快遊離了春波湖。好在這春波湖不是用石牆圍住的，尚有一條飄花河緩緩流淌過園子，出了這一帶碧水風光，就是種植著杏樹與迎春的花苑。

    如今已是盛夏時節，早開過花了，杏樹蔥蔥蘢蘢的，很能起到遮擋的作用。元長音扒著沿岸的草地，手一撐便上了岸。

    她低頭看看掩在懷裏的山河鏡，謝天謝地，這半鏡居然是完好無損的，沒有破裂成一塊塊的碎片。元長音躲到一棵杏樹下，在樹蔭裏擰出好些衣上的水，若是拖得一身淋漓回去，不僅行動不便，被人沿著水痕找到泠玉閣就更麻煩了。

    元長音覺得她再不回去，不隻綠袖，小葉都要急瘋了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，當她從後院偷偷摸摸溜回臥房時，綠袖喜得簡直想撲到她身上：“小姐才回來，可把奴婢給嚇壞了！”

    她拍著胸口，長長緩過一口氣來：“奴婢聽見竹林子那邊‘哄’地一聲巨響，接著又聽見好多人叫著嚷著跑過去，還當是小姐出了什麽事。”

    緩過神來，她才打量起元長音來，相看之下吃驚道：“小姐怎麽渾身都濕透了？”元長音便將方才的事與她說了，亦感慨道：“還好鏡子沒跌破，不然可就前功盡棄了。”

    直到此時她才發現，原來小姐也在屋裏，他立在書架旁側，正皺眉瞧著她。

    綠袖忙解釋道：“小葉剛才去白石橋那邊找小姐了，發現小姐不在，隻得先回來等。”

    小葉點點頭，卻伸手指向元長音的袖子道：“元小姐流血了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低頭看時，驚覺手上腕上盡是被劃破的口子，有些隻劃傷了皮，有些還在絲絲淌著鮮血。她方才太緊張了，竟沒有感覺到疼痛。

    小葉拔腳就走：“我去處理一下路上的血跡，這個樣子，肯定是滴在路上了。”

    怎麽回事？元長音凝視著自己的手，有點發蒙，她摸摸那些口子，上麵濕漉漉的，有些水汽。她終於想起是因為什麽了——她在水下搜尋山河鏡時，曾抬起手臂擋開崩飛的碎石頭，以及在基座裏摸索時，也是橫衝直撞式的，少不得要受點傷。

    當綠袖將白藥粉撒到傷口上時，元長音不禁疼得一抖：“得了，今晚睡覺可得把手放外麵了。”對於她這號喜歡蒙頭睡的人來說，不能把手縮進被子裏，簡直是一種折磨。

    綠袖思慮的卻更現實一些：“明天就要入宮行冊封禮了，還要麵見陛下，小姐的手這個樣子，可怎麽辦？”

    一語驚醒了元長音，這些口子雖然小，可要痊愈也得個三五天……不然手上一堆暗紫的小口子，儀容不整如何麵聖？倘若被府中負責梳妝打扮的婆子們瞧見了，又該作何解釋？

    “先拿白香膏塗上吧，那藥膏顏色雪白，好歹能稍稍覆住一時。”元長音不久前剛解過毒，又在水裏遊了好一會，身子發虛得很，眼下不願想事情：“我乏了，再不睡覺可應付不了明天的事了。”

    這一夜注定不會太平，然而安然躺在泠玉閣的元長音，卻並未遭人懷疑。

    “老爺，這石獅子該怎麽辦？”小廝向元雍請示道。

    元雍立在橋上吹了陣夜風，慢慢開口道：“對外就說這石獅子建造得粗糙，底下石頭爛了，所以才會摔下橋去；你今晚找人盯著，把石獅子摔裂了的部分都打撈上來，悄悄送到我書房的密室裏。”

    他本想說送到假山洞裏，然而山洞的密道裏空氣不大好，那個被阿棣掐死的守衛，他的排泄物還沒徹底消散幹淨。

    怪事一樁接著一樁，連續而密集地發生在他原本平靜的家裏，元雍暫時查不出確切的原因，正煩惱著要不要請個風水師來，瞧瞧是他犯了邪祟，還是元府招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進來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