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死定了，元長音的直覺告訴她，像周豫這種心狠手辣的人，不殺了自己才怪。證據都被人家握到手掌心了，縱然她口才再好，也是無能為力。

    元長音扯過一件寢衣披在身上，即使周豫立時便要將自己拖出去殺了，她也要留點體麵。元長音裹著寢衣，撩開帳簾從榻上起來，在床前跪下道：“臣妾該死。”

    額頭觸地的一刹那，她心裏苦得像塞了一把黃連，自己真是最可笑的廢物，即使重活一世又有什麽用？報了兩個人的仇，卻還是早早死掉了，他日魂歸地府，冥君怕是要嘲笑自己的。

    周豫仍在打自己的算盤，若想除掉元長音，今夜實在是絕好的機會，時間正好理由充足，打擊敵人免除禍患，怎麽看都像是樁不會賠本的買賣。他還需要猶豫什麽呢，不該立即動手麽？

    他透過漫天卷地的紅綃紗帳，望著牆上懸掛著的上古寶劍，霜刃寒白，青鋒銳利。其實也用不著自己來，關入永巷賜死就行了。

    可他就這樣盯著元長音，暗暗說服自己道，留著她說不定還能打探到更多元雍的秘密，而且留著她給自己耍弄，不也很有意思麽？他殺人殺得夠多了，是時候積點德了。

    “你先起來。”他終是向她伸出了手。

    元長音摸不清他的意思，仍跪著不動，肩膀卻微微向後瑟縮著：“臣妾錯了，陛下殺了臣妾吧！”他是不是想虐殺自己？元長音不敢再想下去，唯恐他又像一個月前那般，將她關在密室裏。而這一次，她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，懲罰定然會更重。

    周豫見她不起，索性便拉住元長音的胳膊，將她往床上拖。熟料元長音卻抖得更厲害，連聲音裏都帶了哭腔：“陛下不要，求陛下給臣妾一個痛快！”

    她實在怕極了折磨，在絕對強大的敵人麵前，她不勇敢，一點也不。

    眼角餘光突然瞥到被周豫扔到地上的簪子，金製的簪柄極細，簪頭如針般粗細，鋒利得閃著寒光。元雍曾教導過她，一旦出現不可挽回的錯誤，記得要自我了斷。元長音暗想著，這或許是她唯一的機會了。

    她轉過身去，飛快地拾起簪子，猛地將簪頭向胸口插去。

    “你做什麽？！”電光火石間，周豫驚叫一聲，劈手奪下了元長音握著的簪子。還好他自幼習武，身形急轉如電，使簪子在距離她胸口僅僅一寸的距離時，被迫停住了。

    隨著簪子落地時發出的“當啷”一聲，元長音的麵色驟然變得雪白發青，兩瓣薄薄的櫻唇上下顫抖著，完全說不出話來。

    守在殿外的宮娥聽到動靜，剛欲前來查看，就被周豫叱了下去：“都走開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不知道該做什麽，隻一動不動地跪著，直到燭火搖曳中，周豫高大的身影停棲在自己頭上。他會殺了自己，還是把自己拎起來折磨呢？元長音不禁又縮了縮肩膀。

    然而意想中的疼痛並未來臨，下一秒，她被周豫騰空抱起，放到了床上。

    周豫從桌上倒了杯熱茶，遞給元長音道：“今晚的事，你知朕知，就夠了，朕不想追究，也不會殺你，別再想著尋死，明白麽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握著被茶水暖熱的杯子，冰冷的身體漸漸恢複了微熱，周豫方才說什麽？不追究也不會殺了自己，真有這等好事麽？

    元長音飲了一大口熱茶下去，頭腦又開始運轉起來，如果說前世的周豫是個冷麵帝王，令人仰望而不可求，那麽今世的他就像黑白無常，嬉笑怒罵瞧不出預兆，使人無處可躲。

    “那、那陛下要怎樣？”元長音忐忑問道。

    “嗯？”周豫放下茶壺，偏過頭來奇道：“朕不是說過麽，不再追究此事了。”他忽然狡黠地笑了：“不然你想怎樣？你要真想死，朕賜你一杯毒酒也無妨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仍然想不通，這件事就算完了？即使他對自己沒有感情，元長音也無法相信，會有帝王不在意自己新妃身體的純潔。她不是不喜歡好運，隻是以她的經驗而言，天上掉餡餅準沒好事。

    眼見周豫握著一隻小藥瓶走來，元長音又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了，該不會是要喂她吃什麽奇奇怪怪的藥吧？她本能地咬了咬唇。

    周豫並不言聲，隻從錦被中拉過她的手來，臉上唯一一個皺眉的動作，是在觸到她手指時做出的。細白的手指上浸滿了冷汗，仔細看時，額頭亦密布了一層。

    她就這麽怕他麽，隻要一與他親密接觸，就會忍不住發抖。是因為他在密室裏對她的那些折磨？可是他今天這般耐心，竟也不能挽回一點。

    他不討厭元長音，有時與她說說話，反而能令自己感到放鬆，可她終究曾是元雍的人，按理來說不能信任的。周豫的腦子亂糟糟的，生平第一次覺得，自己的心煩意亂是無解的。

    “放鬆。”他拍拍她的背，簡短命令道。元長音被他拉著，手指老是顫抖個不停，讓他沒辦法繼續接下來的動作。

    原來瓶子裏裝的並不是喂藥的丸粒，而是塗外傷的藥膏，周豫挑起一點來，抹在元長音手上的細痕上，讓清涼覆蓋上暗紫的傷疤。

    “朕說過，隻要你聽話，便能保你平安無虞。”周豫塗藥的手勢很輕，輕得連他自己都有點懷疑，是不是從未這樣溫柔過。

    “你很聰明，是枚有用的棋子，朕猜換了元雍，也會舍不得殺你的。”周豫將她的雙手放在錦被上，使其在空氣中晾一會。

    是啊，正因她是棋子，所以自己才願意對她好點。周豫暗自想著，不然以自己的脾性，早就殺了她了，不是麽？

    他沒有問那些細細的傷痕是怎麽回事，正如他當日第一次看到她背部扭曲的傷疤時，也沒有問那是從哪裏來的。他料定元長音不會說實話，自己也懶怠逼她說出來，便沉默著作罷了。

    “吃了這個吧。”周豫攤開手掌，掌心裏還有一粒藥丸。

    “這是什麽？”

    “避孕的，朕不想生有元家血統的孩子。”周豫說完翻了個身，沉沉睡去了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