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望卿又失眠了一夜，如今羌國與列蒼的軍隊，還有八萬多人；而勒支與北穆支援的虎賁軍，則隻剩下四萬人了。

    他走到井水邊，隨便打水潑了把臉，好讓自己保持清醒，應付新一天的戰事。

    須卜塔的隊伍，並不像初次交鋒時那樣蠢，一千人一組的小部隊分頭攻擊勒支的城鎮，恨得裴望卿氣得牙根咬酸，口角生瘡。

    高術查皺著眉頭，踱到裴望卿身旁道：“這不像是須卜塔的風格，依我看，製定計劃的人定然是高解臣。”

    裴望卿蹲在地上，發出深深的歎息：“他這是想讓我們死，接連數天的攻打，還故意把被殺死的勒支人的頭顱留在戰場上，已經成功挑起民憤了。”

    他忽然抬起頭，目光炯炯地盯著高術查道：“世子，我們絕不能上他們的擋。高解臣做這些事情，是想要瓦解民心，逼我們出城。”

    好在高術查是個明理的人，見裴望卿如此說，遂保證道：“裴大人放心，年前羌國曾挑起過小戰爭，我與高解臣交過手，知曉他的厲害，這次斷不會再上當了。”

    裴望卿點點頭，吃了苦頭也好，人大多是吃一塹長一智的。

    吃過早飯後，他照例在朔平關各處山峰間巡邏，檢查關中的防禦情況。忽見豔陽天下，三個虎賁軍服飾的人騎馬而上，一氣穿過怪石嶙峋的石頭山，向自己所在的地方馳騁而來。

    裴望卿心頭一動，看他們騎馬的熟練姿勢，甚於虎賁軍中的騎兵，莫非是……他喜得差點叫出聲來，是墓衛來了。他們若來，便說明周豫想到好辦法了。

    領在前頭的是個戴麵具的人，銀黑的麵具摘下後，裴望卿便笑了，來者是墓衛統領清徐的副手清言，從前他在宮中見過的。

    “可有什麽好消息麽？”在消沉了數天後，裴望卿極度渴望一個能令人振奮的好消息。

    清言微微一笑，從懷裏掏出一封密函來遞給他：“將軍仔細看看吧。”說罷又從鞍袋裏拿出一個酸枝木方盒來。

    裴望卿一目十行地看完密函，抬眼觸到盒子，亦笑道：“這便是毒藥和解藥麽？”他打開木盒，果見裏麵盛放著兩包粉末。

    清言又道：“將軍不必擔心，投毒的事盡可以交給我們來做。這毒藥是濟世堂的薛老先生親自配製的，溶於水中無色，隻微微有點異味。所以我們又添了一味藥，把這味道攪成泥土味的了。”

    裴望卿掂著兩包藥，一個計劃在腦海中漸漸成了形：“我知道該怎麽做了。”

    當清言等三個墓衛裝成巡邏兵的樣子，將毒藥投入沙漠水井之後，裴望卿的人馬便開始行動了。

    臨行前，他對高術查道：“請世子帶著勒支人守在這裏，如今我領虎賁軍誘敵入沙漠，剩下的兵力，即使敵人發動總攻，您也可以支撐住的。”

    高術查並不知曉他的計劃，因而勸阻道：“將軍三思，羌人是擅長沙漠作戰的，且他們將士眾多，恐不是我們所能抗衡的。”

    裴望卿笑笑，拍了拍高術查的肩膀：“世子盡管放心好了，我會回來的。”說完裴望卿轉身走了，留下高術查和幾個愣住的副將，一臉懵懂。

    高術查拾起箭袋，拎起來道：“通知各處關口的守將，今天的任務隻有一個，守住朔平關。”以他這些天對裴望卿的觀察，知道對方是個沉穩有主意的人，倘若裴望卿說他能回來，他就一定能回來。

    朔平關百裏外處，羌人的探子進帳報告說，虎賁軍派遣了三個巡邏兵，一徑向大漠深處駛去了。

    須卜塔正握著酒囊，聽見探子的話，並未有什麽反應，仍大口咕咚咕咚地喝著酒。

    倒是高解臣眸色微凝，立起來問道：“說詳細點，他們去做什麽了？”

    探子搖頭道：“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事，看樣子隻是去探路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無緣無故去沙漠裏探路？”高解臣沉思著道：“裴將軍可不像是做無用功的人，難道他想在沙漠裏製造點埋伏？”說罷他吩咐探子道：“再多找些人來，盡可能在回來的路上堵截他們。”

    須卜塔聞言，放下酒囊冷冷道：“我看高大人是多慮了，區區幾個虎賁軍散騎，值得我們耗費心神？”

    高解臣本就看不慣他那副自鳴得意的樣子，當下便出言譏諷道：“我也是為大人著想，上一次首戰敗給裴將軍，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人是誰？大人吃了敗仗，還不願接受教訓嗎？”

    須卜塔的火氣瞬間湧上，噌地站起來揪住高解臣的領子：“你最好搞清楚，這裏是我須卜塔說了算，還是你一個異族人說了算！你當年不過是個流亡的漢人，王上收留了你，你就該感恩戴德，別成日一副想教訓別人的樣子。”

    高解臣不說話了，若須卜塔想用出身攻擊他，他實在無法反駁。其實仔細想想，須卜塔說得不錯，他何苦來操這些心？可是當年羌王救了他，雖明知這場戰爭不見得會贏，他還是想盡一份力。

    探子見二人爭執起來，早就腳底抹油，飛快開溜了，把方才高解臣的話全忘了。畢竟這裏是羌族的大帳，須卜塔與高解臣孰輕孰重，他們心裏還是有數的。

    裴望卿帶著虎賁軍出發了，末尾的隊伍裏有一輛大車，由八匹馬共同拉著，除了車旁的三個墓衛和裴望卿，沒有人知道裏麵是什麽。

    當一切安頓好之後，虎賁軍又折返了，一氣來到朔平關下，向羌人的大帳逼近。

    探子慌慌張張地，一頭撞了進來：“將軍大人，三萬虎賁軍正向營帳趕來！”這些天他從未見過，數量如此之多的虎賁軍傾巢出動。

    須卜塔“叭”地一聲蓋上酒囊的塞子，揚起喝得滿臉漲紅的腦袋，大笑起來：“難得肥美的羔羊能親自送上門來，諸位還等什麽？收拾了東西跟著我去。”

    高解臣張了張嘴，終是覺得不妥，按捺下脾氣，低聲對須卜塔道：“看樣子他們是要背水一戰了，不如大人隻遣數千騎兵去看看，若是沒有埋伏的話，再回來也不遲……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