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些天周豫為了勒支與羌國的戰事，忙得焦頭爛額，如今虎賁軍在西北名聲大震，他又要忙著扶持新王、與戰敗的羌國與列蒼談判，要他們年年納貢。周豫一忙起來，便顧不上要元長音侍寢了，一連數日都埋頭於宸殿的案牘上，沒空理她。

    元長音自是願意的，隻要周豫放過她，她便有的是辦私事的時間。

    夜裏她如約而至，在橫笛樓等著汪遇，當彎月從皎雲旁移出時，汪遇的身影便出現在橫笛樓前。

    “貴嬪娘娘，錦香鋪的掌櫃說了，他說他可以給娘娘煉藥，但需要花點時間。”說罷汪遇從袖子裏摸出一把鑰匙，遞給元長音道：“這是內務府庫房的鑰匙，娘娘若是天亮前能辦完，一定記得把鑰匙還給奴才，天亮時總管會查的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保證道：“你是本宮父親的人，都是一條船上的，本宮還會害你不成？”她柔和地笑了，輕柔的語調如暖酒般醉人：“好啦，你就在這裏等本宮，不出兩個時辰，本宮就回來了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抬腳要走，卻忽地停下了。如今八月已過，天氣不似前些日子般悶熱，但汪遇一路小跑過來，又兼心裏發慌，額上還是出了一層汗。

    她走上前去，溫聲道：“你瞧你，頭上全是汗珠，若是被人瞧見了，該疑心你做什麽去了。”

    汪遇受寵若驚地笑笑，抬起袖子胡亂擦抹著，卻不妨元長音已繞到了他身後。“娘娘？”他不明所以地回頭，然而不過短短一瞬，他連慘叫聲都未發出，就撲通著倒地了。

    元長音將一支細長的金簪，直直插進了他的後頸，那是她不久前從內務府順走的。她將金簪扔在地上，在確認汪遇已經死透後，從他腰間摸到了一個腰牌，匆匆離開了橫笛樓。

    汪遇是今天傍晚出宮的，回來後便急著見自己，如她所料，汪遇果然沒來得及摘下腰牌。

    元長音脫下外麵的長衣，露出穿在裏麵的宮女服飾，她今晚傳得素淨，頭上不綴珠飾，看起來很有幾分女官的模樣。

    她快步跑到了西側宮門，在向守衛出示腰牌時，刻意低一低頭，作出一副害羞怯懦的樣子。

    “哎，你出宮做什麽去？”果然對可愛嬌羞的姑娘，守衛的態度比前麵柔和多了。

    元長音微笑道：“我是昭陽殿的一等宮女，我家娘娘喜歡夜市上的茯苓糕，要我買點來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貴嬪娘娘的人啊？快去吧。”守衛一聽她是炙手可熱的昭貴嬪的宮女，忙不迭地放行了。

    錦香鋪子裏，蘇景亮著燈，在光下聚精會神地摩挲一匹綢緞。這是從江南運來的水光錦，果然如賣方說的，觸手生涼，一經一緯瀲灩有光。

    “是你？”元長音推門而入時，他感到很是驚訝。蘇景打量著元長音，忽而笑了：“你現在是娘娘了。”他沒再過問別的事情，蘇景知道，以元長音的能力，隻要她能想辦法出宮，必定也有法子回去。

    元長音笑笑，隨意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道：“我今天來，是想和蘇大哥說一說細節。”她仔細地說明了煉藥的藥量，將其定到一年的分量。能撐一年的苦寒毒解藥，夠她應付意外情況了。

    蘇景一麵在紙上記著，一麵沉吟道：“這樣的話……要煉六爐，得花三個月的時間，煩請娘娘耐心等待。”

    “還有一些物件需要蘇大哥幫忙製備。”元長音疾速書寫著，她需要的東西有很多，車馬、衣服、足以行到江南的盤纏，以及一個隱匿在山林間的小屋。

    如果能製成解藥，她壓根用不著殺了元雍，逼他說出苦寒毒的解法，反正她自己也會製；如此一來對元春零也好，不必拿她做誘餌了；再者還能離開皇宮，過上神仙日子……哦不，元雍還是要逼問的，那冥君不是說，若能徹底根治了苦寒毒，她的壽命就不止十年麽？

    不論如何，煉藥真是一樁不會賠本的買賣。

    蘇景詫異地看向她：“你能離開皇宮嗎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一時沒懂他的意思：“我現在不就坐在你麵前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，”蘇景咳了一聲道：“我的意思是，你能確保逃出皇宮後，陛下抓不到你嗎？”

    “唔，我不能。”元長音實話實說道，旋即她又補充一句：“不過大哥你別擔心，陛下查不到你這裏的，他根本不知道我來過你這裏。”

    “那麽你呢？”蘇景的眼裏是掩飾不住的擔憂：“都說陛下性情殘忍，你若逃跑被他抓回，怕是不能輕易放過你的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何嚐沒想過這種可能，隻是再艱難再有危險，都要為自己博一回。“可我若不試一把，還有什麽機會呢？倘若老死深宮，我寧願現在就去死。”

    上一輩子她在宮裏待了許久，那時是為了周豫，可如今能吸引到她的已不複存在，這偌大的皇宮於她而言，也就沒什麽值得留戀的了。

    她將一隻錢袋放在桌上，裏麵不是錢，而是價值連城的精致簪釵。“蘇大哥，您可以拿這些換錢，就當是我給您的報酬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要，”蘇景不假思索地否認道：“娘娘……我還是叫您夜小姐吧，這錢我不能藥。夜大人生前有恩於我，而我無以為報，您提的一切要求，我都會接受的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愣了愣，還是把錢袋推給了蘇景：“既然我提的一切要求，蘇大哥都會接受，那麽，就不要拒絕我的錢。”她一句話堵死了蘇景的反駁。

    蘇景半垂著頭，以餘光目送元長音離開，罷了，自己辜負了她的父親，如今又要收她的錢，他這一生，大約是注定對不起夜家了。

    他握著回紋織錦的袋子，驀地感到舍不得放手，蘇景小心翼翼地從袋中取出一支金釵來，赤金的蝶翼上鑲著米粒大小的珍珠，在夜光的流轉下金輝如芒，皎白似晝。

    這是她戴過的嗎？蘇景撫摸著釵身，心頭倏然掠過暗流。他決定將釵子收起來，決不賣掉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