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相信，周豫會把江山讓給旁人。他好不容易得來了半鏡，連拚在一起的機會都沒有，就要轉手贈與他人？元長音認定周豫是故作慷慨，以此蒙蔽攝政王。

    周豫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，道：“你以為攝政王很好騙嗎？為了讓他相信，朕親筆寫了傳位詔書，還拿出了免死金券。”

    “免死金券？”元長音再次發出了驚訝的聲音。免死金券是隻有北穆帝王才有的東西，有它在手，可保一個人的性命；通常情況下，如果有人想謀害帝王，隻要事先交出金券，就能免死。相應的代價是隱姓埋名離開皇宮，一生不得踏入京城半步。

    周豫忽然嗤笑道：“先帝就是太沒有危機意識，朕的人去殺他時，連金券都來不及找，所以才落得橫死的下場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喃喃道：“這麽說，陛下是真不想要皇位了？”

    “也不是說真不想，隻是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打算，朕若輸了，皇位就是攝政王的。”周豫將手按在醒酒石上，暖熱的酒氣逐漸被驅散，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。

    “為什麽要這樣？哪怕陛下不要皇位，何不傳給您的兄弟，燕王，江都王……”元長音急切起來，她不能明白，周豫的第二人選，會是一直以來與他作對的叔父。

    她的話被周豫打斷了：“朕與攝政王雖不喜對方，彼此卻也知道，真正合適的人選是誰。攝政王是聰明人，慶惠三十年就已開始監國，是先帝的左膀右臂，如今也是最合適的人，你父親可比他差遠了。”

    “而你說的兄弟，燕王風雅，根本不關心朝政，你不能把他強拉進來，更不能指望他在短短一年、兩年內學會爾虞我詐；江都王你也見過多次了，人是個善良人，但文化上總有欠缺，他還是個孩子，貪玩得很。”

    周豫長歎道：“你瞧這偌大的周氏皇族，到頭來朕要為北穆擇一位新君，竟隻能挑中自己的仇人。”

    黑夜茫茫，繁星閃爍，許久周豫眸間的光又回來了：“不過在此之前，朕會拚盡全力，不使帝位落到皇叔手中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可有考慮過，皇後娘娘和嘉安帝姬嗎？”元長音想起了今夜的小宴上，清淡的容顏與稚嫩的臉，她知道姬歡是善良的人，這樣的人若死去，若得不到善待，她會感到難過。

    “攝政王不會虧待她們的，朕若禪讓，他會把朕塑造成一個急流勇退的君主，順便照顧朕的妻子兒女。朕知道攝政王的為人，他一向目標明確，不會殺妨礙不到他的人。”

    醒酒石旁有一彎溪水潺潺流過，周豫鞠了一捧濯臉，忽道：“你替朕的皇後和女兒考慮，就不想想你自己，你既是元雍的女兒，不管真假，攝政王都不會放過你的。朕甚至可以說，一旦攝政王贏了，後宮中最危險的人就是你，怎麽，沒有替自己打算過嗎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毫不在意的笑笑：“陛下覺得，臣妾會是怕死的人？”

    周豫本是認真等她的答案，聽她說得這樣輕鬆，倒有點黯然：“也是，你是元雍的人，成王敗寇的事情，大概見多了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想起一樁要緊的事來，問周豫道：“陛下殺臣妾父親的計劃，已經做好了？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那麽，臣妾鬥膽問一句，陛下有幾成把握？”

    “一半一半。”周豫回答得異常簡潔，像是不願透露具體安排。

    元長音盯著周豫，輕聲道：“讓臣妾來如何？若是由臣妾來殺元雍，把握不止五成。”有元春零在手，此事就成功了一半。

    周豫的眼瞳驟然放出寒光：“元雍不是吃素的，朕從繼位前就開始籌謀，整整六年也隻得五成把握，你哪來的膽量？”

    他走到元長音麵前，俯身抓住她的肩：“你不要以為，你能殺了元康，就一樣能殺他父親！”

    “臣妾說有把握，就是有把握。”元長音固執道：“陛下憑什麽說臣妾不能？”

    周豫簡直要被她氣笑了：“好啊，那你就說說，元雍會以怎樣的方式死去？他死後，凶手在世人眼裏，又會是誰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掙開周豫的手，站起來道：“陛下殺人要顧及到清譽，臣妾卻不用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做什麽？”周豫好似察覺到了一點，聲線不穩起來。

    “陛下的宮裏，應該有假死藥吧？臣妾殺了元雍，罪名就推到臣妾頭上，隨陛下怎麽編排……等假死藥的藥效過了，臣妾就能棺材裏爬出去，離開京城，再也妨礙不到您；若是殺人不成，臣妾願賭服輸，甘願被元雍殺死。”

    周豫冷笑道：“你這算盤打得好，是想提前逃跑嗎？朕記得，你原先可不是這樣說的。”

    “計劃……總要隨著變化嘛，臣妾當初說，幫陛下殺了元雍、等陛下平定天下後再走，可現在臣妾不需要陛下幫忙，一個人就能殺了他，條件當然是要改的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如今的目標是殺了元雍，當然是越快越好，把握越大越好，所以說，臣妾是最好的人選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曉之以情，動之以理道：“元雍多活一天，他能吩咐下去的、傷害到陛下的命令就在增多……陛下這麽聰明，肯定懂得夜長夢多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周豫奇道：“按理來說，你是在漂泊數年後被元雍帶回的，他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，而你言詞中流露出來的，竟是對他的恨意和不在乎……難道你不該感激他嗎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一怔，往昔的畫卷徐徐在眼前展開，當元雍的侍衛找到她時，就已知道她是夜晉的女兒了，他對元長音說，隻要她能幫自己，就會告訴她是誰殺了夜晉。

    然而時間緩緩流過，即使元長音想知道，也不指望從元雍那裏得知了。以她的猜測，這老狐狸是想用父親的死做誘餌，要自己一次一次替他做事……她才不幹呢。

    更何況，從初初見麵起，她就有一個把柄落在元雍手裏。一旦元雍將這把柄揭開，別說周豫，天下人都不會容她。夜安的過去，不是一個高貴的寵妃該有的曆史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