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長音覺得莫名其妙：“元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，敢這樣欺騙部下？即使他真能弑君，皇位也輪不到他做？”名義上元緒是元雍的遠房堂弟，連元雍動手，都不見得能篡得帝位，他一個元家偏房又能撈到什麽？

    她沉思片刻，終於想到一個合理的解釋：“元緒是被人指使的吧？”她一瞬間想到了元雍，該不會是他劍走偏鋒，讓堂弟做名垂千古的罪人，換一個自己登基的機會。

    “但不是你父親，元雍才不會鋌而走險呢，你想想看，這事看著對他有好處，可實際上呢？即使元緒弑君成功，攝政王也一定有法子讓世人相信，不能由著出了天大敗類的元家，由著他們的性子改朝換代。”

    周豫似是心情頗好，下山途中甚至摘了一枝木芙蓉。他對元長音笑道：“你說這件事，受益最大的是誰？”

    肯定不是元雍，好像也不是攝政王，此事從頭到尾都牽扯不到他，如果元緒成了，挾天子令諸侯或是幹脆弑君，都能讓攝政王忙得焦頭爛額，一旦控製不住事態，還有被反殺的風險；如果元緒不成，損的是元家名聲，順帶證明了周豫撤他的職，是英明的決策。

    難道是周豫自導自演的？元長音愣住了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不是你父親，是你夫君做的。”周豫斂了笑容，沉聲道：“朕故意讓元緒來殺自己，昨夜最危險的人是朕，沒有人會懷疑的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驚訝道：“那麽是誰告訴元緒，梧葉峰有蟊賊的？”

    周豫道：“元緒府上有個門客，是慕林淵的舊相識，亦是他替朕安插下去的棋子。元緒很信任他，他提供的消息和建議，元緒都會聽從。這一次他對元緒說，梧葉峰是最後的翻盤機會了，成則王敗則寇，元緒果然相信了。”

    “何時的事？”對元緒的門客，元長音有所耳聞，知道那人是元緒的心腹。

    周豫揚眉笑道：“有些年頭了，所謂布局要趁早，到時方可一鍋端。”

    在愉悅和滿足感過後，周豫又忙碌起來，奏折如雪片般飛上宸殿的案頭，都是請求處死元緒的。而元家接連出了兩件大事，又有攝政王在旁煽風點火，朝臣們縱使再後知後覺，也懂得了帝王的潛台詞。一時間不隻鑄下大錯的元緒，就連其他有挪動公款、喜好奢侈享受的元家子侄，也被人一一揭發檢舉。

    因犯錯的是元緒，故而元家其他府第，還未受到抄家的待遇，但許是出於兔死狐悲之感，姓元的貴族們，這些天都很是鬱鬱。

    元雍的侯府尚維持著昔日繁華，但素來沉穩如山的一家之主，此刻卻坐不住了。元雍在書房裏枯坐了一整天，想不通元緒的出事究竟是巧合，還是周豫對元家的第二輪打擊？

    從周豫頒布法令，宣布收回對梧葉峰的所有權時，元雍就在心裏暗道不好。他本想圓滑地周轉在皇帝和攝政王之間，明裏把元長音嫁給周豫，暗裏頻頻對周豫示好，可誰知這兩個人竟拋棄了他，走到一起去了。

    這是他從未料到的組合。

    元雍從書房踱出來，滿目的綺麗花色塊要溢出回廊，於他卻是視而不見。如今即使是六月雪，也不能挽回他的心情了，他一口氣奔到假山裏，倚在結了青苔和蛛絲的石壁上，頭疼地思索著近來發生的事情。

    元長音不是獨得聖寵嗎？難道周豫會一邊愛自己的女人，一邊逼死她的家族？或許這一切都是個騙局。從元長音聖眷日隆開始，他就自信地以為一切順遂，即使有些疑影，也當沒看見似的。

    說不定這隻是個幌子，周豫壓根沒打算信任他，他之所以寵著元長音，是要自己放心。想到元長音，元雍的眉頭再次緊皺起來，她一向冰雪聰明，做事拿捏得當，可她真的臣服於自己嗎，還是暗暗生了二心，夥同周豫一起騙他？

    按理來說，有苦寒毒的解藥在手，元長音叛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，畢竟她需要自己才能活下去，更何況她還有把柄落在自己手裏呢。

    有一件事是他不得不承認的，自從元長音被他收養，怪事就接二連三地發生，元康的死，鬱氏的下毒，如今又是梧葉峰和元緒謀逆……是否她真如世人傳言，是個會帶來厄運的妖女？

    下一刻他又否決了這個想法，元長音若是妖女，周豫還活得好好的，似乎證明不了什麽。元雍的心緒亂成了麻，纏繞在一起無法解開。

    “父親！父親你在哪裏？”假山洞外傳來元菀衣的聲音，她七拐八繞的，好像在洞裏迷了路。

    “菀衣，你怎麽來了？”元雍找到了在迷宮般的山道裏摸索的她，皺眉問道。他忽然發現，自鬱氏被賜死後，他很久沒有同元菀衣說話了，他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，連正眼瞧她的機會都沒有。

    元菀衣瘦了，從前增一分則肥、減一分則瘦的完美身段不再有了，潤澤的雙頰微微凹陷，眼睛越發顯大了。元雍盯著她纖細枯黃的手腕，一瞬想起了初見元長音的畫麵，那時她連飯都吃不飽，也是這樣羸弱，腕比竹竿。

    菀衣這是怎麽了，瘦成這個樣子？人非草木，孰能無情，眼前病病懨懨的少女，到底是他寵了多年的嫡女。

    元菀衣抬眸看向父親，欲語淚先流：“父親，您實話告訴女兒，元家是不是要完了？女兒今早才知道，梧葉峰的所有權已被陛下收回，堂叔於昨夜謀逆被殺……這些都意味著什麽？”

    經曆過元長音的陷害和喪母之痛後，元菀衣不像從前那樣頭腦簡單、隻顧女兒家的小算盤了，見她能為家族考慮，元雍一時不知是喜是悲。

    元雍歎息道：“如今我也說不準，陛下的性情你不是不曉，或許就連慕大人，有時都不懂他在想些什麽。不過元長音在宮裏，還未傳出什麽動靜，想來陛下對元家，還不是真正的憎惡吧，你堂叔的事情，可能真的是他一時瘋狂。”

    “不過菀兒，你用不著害怕，倘若陛下真的要威脅元家的地位和生存，我元雍也饒不了他，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，元家勝不了，他也別想全須全尾地笑到最後！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