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睡醒來不久，樓春便親自領了小內監，往昭陽殿來了。元長音見是周豫要她過去，便借著換衣服的時間細細想著，能有什麽事。

    如今她在宮中，去宸殿都是帶著素柳去的，因綠袖與清徐有一麵之緣，雖則那時天色昏暗，但難保清徐不會記住她。若是發現了，牽扯住施顏的事可就不好了。

    “是有什麽急事嗎？”綠袖一麵替她梳好發髻，一麵問道。周豫極少有下午宣召的時候。

    元長音搖頭道：“樓春說得含糊，隻說讓本宮去陪陛下。”

    其實樓春心裏也苦，他總不能直白地說，要元長音陪著批折子吧？昭陽殿裏那麽多人，天曉得其中都有誰的眼線，倘若傳出去，對周豫對元長音，都是不利的事情，因而他隻能模模糊糊地說個大概。

    “那，小姐早點回來。”自從還在元府時，元長音從宮裏回來，身帶烙傷時，綠袖便對周豫心懷警惕。總擔心他召元長音過去，有什麽不好的意圖。

    元長音換了件雲黃色細褶羅裙，比秋季相應的顏色稍淡一點，發髻以一根鑲玉銀簪固定住，此外不飾珠玉。

    進了宸殿的正殿，周豫抬頭看她一眼，道：“還是穿得這樣簡素，朕有時想，你最華麗的一次，就是舉行封妃大殿的時候了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喜歡明媚一點的？”元長音問道，她低頭瞧了瞧這條裙子，才發現薄羅上隻用銀線挑繡了一朵菊花，孤零零無依無靠地，浸在四周的雲黃色裏。

    “朕不過說說而已。”周豫道：“朕叫你來，原也沒什麽事，不過是替朕磨一磨墨，講一講折子。愣在那裏做什麽，還不快過來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怔了一怔，見他吩咐，忙提起裙裾上前。磨墨也就罷了，隻當他變著法子消磨自己的時間，可是講折子，又算什麽？

    元長音上前俯身道：“恕臣妾不敢落座，宮規有令，婦人不得幹政。”

    周豫虛扶一把，輕聲笑道：“瞧你口中說的，像個老學究似的，不過說到底，你真的不想知道？朕上午看了封折子，裏麵是關於你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立在桌案旁，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張覆著的奏本。關於她的？從她入宮以來，周豫幾乎夜夜留宿昭陽殿，平日裏各地官員進貢的上等茶葉綢緞等物件，都挑好的給了她；還有各色南洋東夷珍寶，都如流水般送入她的宮殿。

    因此有關她是妖女的議論，向來層出不窮，周豫要給她看的，大概不是這種。那麽還能有什麽？讚美她的嗎？元長音好奇心頓起。

    “現在宸殿裏隻有朕與你，朕不傳，你不說，誰會知道你幹政呢？”周豫把奏本遞到她眼前，笑容辨不出含義：“你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不明白他笑容裏的意味，伸手接過來，隻翻了一頁，便失手跌在了地上。僅僅是“錦香”兩個字，就讓她再沒有讀下去的勇氣。

    周豫卻不管這些，將奏本撿起，一手攬住她的肩，一手將紙頁橫在她麵前，冷冷道：“接著看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被他按住，身體動彈不得，隻好盯著奏本細看。漸漸地，她讀到了自己夜半私自出城，讀到了西城門守衛的死，讀到了守衛衣上的銀針。

    怎麽會？怎麽會被發現？她明明甩開了所有人！元長音被周豫箍在懷裏，強掙了一掙，卻被箍得更緊。

    “不該解釋一下嗎？”周豫扳過她的臉來，強迫她與自己對視。

    “陛下……”大腦一片空白中，她盯著周豫的臉，隻能想起這個稱謂。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太小瞧朕身邊的人了？墓衛要想監視你，實在易如反掌，這種報告，朕一個月前就收到了。但朕一直耐著不說，就是想有一天，你能對朕坦誠，”周豫冷笑道：“現在看來，你是做不到了。”

    他將奏本擲在地上：“你知道這是誰寫的？是朕安插在守軍裏的墓衛，看不下去才寫給朕的，他以為朕不說，是一直被蒙在鼓裏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徹底愣住了，她原以為墓衛是類似刺客的，刺探情報就是他們的職業，不曾想到還有安插在別處的。如果守軍裏有墓衛的話，那麽昭陽殿裏、城西的鋪子裏，是不是也有？她的臉色刷地一下變白了，不敢再深思下去。

    周豫鬆開箍住元長音的手，嘴角帶著冰冷的諷刺意味：“你最大的毛病，就是太自以為是，或者說，是根本不把朕放在眼裏。”

    他見元長音慌亂地搖頭，又道：“你用不著否認，你是怎麽想的，朕從你膽大包天的行動裏，早就窺得一二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現在要做的，就是給朕解釋清楚，為什麽會半夜溜去錦香鋪，殺死守衛，還有，”周豫猛地握住她的手臂，將羅裳的半邊袖子扯了下來，露出裏麵白皙的肩膊來。

    元長音縮了縮肩膀，見他並不繼續，隻拽著半截袖子，方明白了他要做什麽。“陛下，陛下不要，請陛下還給……”她死命地扯著袖子。

    “讓開！”周豫一把將她推到地上，正在這時，袖子在他反複的抖摟下，從中掉落出數枚銀針來。

    尖細的短針泛著寒光，原本鬆鬆裹在白紗裏，此時滾落出來，露出針尖上暗青的毒膏。

    周豫望著元長音如死灰般的麵容，用絹子裹住一枚銀針問道：“看來朕的貴嬪，竟然日日攜毒，說吧，你帶毒針入宮，是為了什麽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嘴唇顫抖著，半晌道：“臣妾不敢謀害陛下。”說罷便閉口不言了。

    “接著說啊，怎麽不說了？”周豫冷冷的氣息環繞在她身邊，走動時幾乎形成一股寒流：“看來貴嬪嘴硬得很。”

    “就憑這枚毒針，朕現在就能命人帶你去慎刑司，司中酷刑十二道，朕就不信你不會招。”周豫獰笑起來：“元長音，你瞞著朕，到底要做什麽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被他的手扳住下頷，身體無法轉動，就這樣凝視著周豫，忽然變得無所畏懼起來：“陛下說得沒錯，慎刑司酷刑十二道，臣妾自裁的法子也有十二道，何必挨個受完呢？自從來了這宮裏，臣妾不曾有一日怕過死。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