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豫少見她承認錯誤這般快的時候，不禁有點驚訝：“朕還以為，你會死不承認，跟朕磨上很長時間呢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說早死早超生嗎？臣妾早承認早解脫。”元長音回道。

    “那你何不把實話說出來？一口氣說完了，才算真的解脫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低聲道：“臣妾做不到。”她發現周豫對自己的容忍度越發高了，有時見她撒謊騙人，雖喜歡戳穿她，卻也並不勉強。她若不想說實話，周豫是不會再問的。

    “既然做不到，有時候你又何必裝呢？”周豫將她拉到書架前，指著一排排古書問道：“聽說你在昭陽殿裏，每天不是獨自一人待著，就是翻看兩本雜書醫書，連野史都看，是麽？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元長音回道，她至今也不曉得，周豫安排在昭陽殿的眼線到底是哪些人，她們好像無孔不入一般，把自己的生活窺視得近乎透明。

    周豫問道：“那次在朱雀山行酒令射覆時，朕倒覺得你才華橫溢，除了素日喜歡的薑夔詞外，旁人也讀過不少吧？還有你今天寫的字，若非家學底子深，是做不到的。像你這樣的人，決不是看雜書野史長大的。”

    “何必如此呢？難不成你怕朕窺見了喜歡的東西嗎？你防著朕便也罷了，這等小事，原是不需要的。”周豫看著她，眸色認真道。

    她從前的確害怕周豫的眼線，唯恐她們將自己的一舉一動和愛好都盡數匯報，在她眼裏，周豫知道得越多，就越有可能利用自己喜歡的，給自己製造麻煩。可如今看來，周豫對自己的確好了許多，隻不曉得他究竟有什麽目的，虛情假意為哪般，難道會是真心嗎？

    她原想再說些什麽的，可她今夜心神始終不寧，徐麗嫦的話時時在腦海裏浮現。她說自己設下的局，還沒有人能走出來，她說早晚會牽扯到自己頭上……元長音愈想愈是心驚。

    “這次飛絮樓失火一事，陛下有什麽看法嗎？”元長音決定換一個話題，把談話轉移到自己最關心的事情上來。

    周豫聳了聳肩膀道：“負責調查的人還沒回來呢，結果最早也得明天出來。朕從小到大一直長在宮裏的，見慣了這些莫名而來的意外……你怎麽看呢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補上了周豫沒說完的話：“哪裏有什麽意外？多半有預謀的吧。”

    “聰明。”周豫讚許地笑笑，刮了刮她的鼻頭：“你這個人啊，是鐵了心要做妖女麽？”

    “什麽意思？”元長音不解道，這怎麽就和妖女扯上去了？

    周豫笑道：“人家賢德的妃子，遇到這種時候，都是勸朕趕緊去陪陪淑儀，你倒好，在這兒沒完沒了地跟朕說話，還要探討一下是天災還是人禍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哼了一聲，道：“她們賢德是他們的事，臣妾一早就被人說成妖女了，何妨再多添一時？再說了，妖女也有妖女的好處呀。”

    “什麽好處？”周豫笑問道。

    “她們賢德，是隻替陛下考慮的賢德，臣妾不讓您去探視徐淑儀，卻是為她考慮的。”元長音骨碌碌轉著眼睛，向周豫道：“徐淑儀受了傷，身子虛得不行，陛下這會子去見她，人家肯定不好意思拒之門外，隻好強撐著坐起來，忍著傷痛和困意和陛下說話，多難受呀。”

    周豫撲哧笑道：“如此說來，你倒是善解人意，很替朕的妃子著想啊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元長音笑著點頭。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，你就發揮一下自己的善解人意，替朕考慮一下如何？”周豫一臉狡猾地笑了，撫上她的臉頰道：“你說朕現在想要的是什麽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忽然警惕起來，可惜還未等她跑掉，身體已經被周豫騰空抱起。“陛下要做什麽？快放臣妾下來。”她使力掙脫著，卻被抱得更緊。

    “別喊了。”周豫嫌棄的聲音從身旁傳來：“瞧你這驚慌的樣子，不知道的還以為朕獸性大發了呢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見他說得如此直白，不由紅了臉，閉口不再說話了。

    周豫便這樣抱著她，走到了宸殿後的回廊上，在一麵雕刻著螭獸祥雲圖案的石壁前停住了。他將元長音的頭按進懷裏，溫聲道：“不要睜眼。”

    隨即便是一陣啟動機括的聲音，元長音不禁暗暗咂舌，周豫究竟有多少個密室？宸殿裏有，花園的圍牆邊竟也有。

    刹那間光芒大放，即使麵朝周豫的懷裏，元長音依然能感覺到身旁溫暖的明亮。石壁被打開了，周豫抱著她進去，用手指捂住她的眼睛，而後慢慢鬆開，讓光芒逐漸呈現在她眼前。

    在睜開眼睛的瞬間，元長音低低驚叫了一聲，石壁內的空間相當寬闊，入口處是通明的火把，壁上懸著數座燭台，每一座都燃著高高低低的蠟燭。

    “給陛下請安，給貴嬪娘娘請安。”石壁入口處守著十個墓衛，見他們來到，齊刷刷跪下道。從他們前後兩句的聲音變化中，元長音能看出自己的到來，是令人深感意外的。

    “人帶來了？”陛下問道。

    其中一個墓衛抬起頭來，正是清徐。“請陛下移步入內，人就在裏麵。”

    周豫點點頭，牽著元長音的衣袖，緩步向前。元長音一邊走著，一邊打量著石壁中的布置與構造。入口處是極寬闊的平台，複行約二十步後，平台漸漸縮小，一道窄窄的石洞橫在路下方的盡頭。洞前豎著鐵柵欄，擋住了前行的路，而在平台與石洞之間，是數十級長長的石階。

    原來真正的密室，是在地下建造的。

    “你們都出去吧，朕帶貴嬪去見他。”走了兩步，周豫回首向墓衛們道。

    等清徐領著手下人走後，石壁中又恢複安靜時，元長音方問道：“他是誰啊？”她不曉得周豫為何要帶自己見一個陌生人。

    周豫道：“他是朕挑中的刺客，一個月來墓衛都在對他做評估，現在的結果是，他是刺殺元雍的最佳人選。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