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好好，不幹你的事。”周豫將她按回被子裏，與她麵對麵躺下道：“但有一件是與你想幹的，你不是說，贏的人可以向對方提一個要求嗎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這才想起來，她原以為自己不會輸的，不過自己說的承諾，鬱悶著也得兌現。她打了個嗬欠問道：“陛下要臣妾做什麽？”

    周豫原想著她會耍賴，不意元長音乖乖地應了，一時倒想不出什麽要求，遂道：“先留著吧，等朕哪天想好了，再和你說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好。”元長音含混地答應兩聲，頭一歪就睡著了。今天折騰了一晚上，在相較以往而言過分的愉悅和精神刺激下，稍一放鬆就感到疲累席卷了神經，將她整個人兜頭兜腦地卷入夢鄉。

    尚沒有睡意的周豫則精神得很，他側躺著看向元長音，替她拉上了滑落到肩頭的薄被，又將她散亂在臉上的發絲撥開。手指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嗬成，指尖過處，是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溫柔。

    不知從何時開始，或許是在宸殿密室中的那個下午，她於哀求中流露出決絕的眼眸，軟弱與堅強交織的那一刻。他忽然不想再折騰她了，從前他有時護著她，總覺得那不過是個棋子，既然有利用的價值，那就應該護著，可他現在不這樣想了。

    有時候，他隻想靜靜地看著她，雖然他們的成長曆程截然不同，但在元長音的眼睛裏，周豫常常能看到少年時的自己。

    他輕輕握住元長音纏著繃帶的右手，若有人無意中瞧見這一幕，準會以為他握住的是價值連城的珍寶。

    元長音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，周豫早就上朝去了。寢殿的窗簾已被拉開，暖意融融的日光透過帳簾折射進來，停在她睡意昏昏的臉頰上。這好像是她入宮以來，起床最晚的一次。

    “娘娘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。”回到昭陽殿後，素柳笑著說道。等奉茶上膳的小宮女都下去後，又神秘兮兮地湊到元長音身前：“奴婢聽樓公公說，昨晚宸殿裏特別激烈，娘娘，樓總管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？”說罷捂著嘴吃吃笑了。

    元長音佯怒道：“都多大了連一點分辨心都沒有？樓公公擺明了是誆你的，你還當真了！”說罷就要去擰素柳的臉。

    此時綠袖卻橫刺裏擋過來，笑道：“娘娘這話可就錯了，樓公公一向不騙人的，他說是，自然就是的。娘娘可是心虛了？反正奴婢這一回得護著素柳姐姐，她可沒說錯什麽。”

    “你們兩個合起夥來捉弄人！”元長音想做出一臉悲憤的樣子，最後卻撐不住笑了，無力辯駁道：“沒有的事，休要再胡說。”

    “娘娘心虛了！”素柳和綠袖的笑聲越發大了，不多時三個人便倒在短榻上，你抓我撓，咯咯笑個不住。

    鬧夠了綠袖方問道：“娘娘今天有什麽安排嗎？是待在昭陽殿裏，還是去外麵走走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聞言望了望窗外，神情漸漸歸於平靜：“今天陽光正好，陪本宮去披香殿吧，本宮要見一見徐淑儀。”

    暗香微浮的披香殿裏，徐淑儀好像正等著她的到來，幽深的大殿寂靜無聲，宮人皆不見蹤影，唯有徐麗嫦一人獨坐在黃梨木卷草矮榻上。沉水香的氣味從鏤銀提花香爐中縷縷生出，如嫋嫋白煙般盤旋在空中。

    元長音側首瞥見案頭上一行短詩，遂念道：“芳草連天迷遠望，寶香薰被成孤宿。”

    “周邦彥的詞，本宮不過隨手抄來罷了。”徐淑儀的聲音從大殿深處傳來。

    元長音放下素箋，緩步向她走去，一麵問道：“娘娘既喜歡，何不將整首詞抄完？”

    “本宮隻要這一句，”徐淑儀淡淡啟口問道：“你知道下一句是什麽。”

    “最苦是、蝴蝶滿園飛，無人撲。”

    徐淑儀微笑道：“想來元雍培養你，是下了大功夫的，再不然，就是你並非市井流民，原先就是書香門第出身。”

    她這樣大刺刺直呼元雍姓名，元長音倒也不鬧，隻是有點感慨，但凡是個頭腦清楚的人都曉得她並非元雍的親女兒。周豫這樣想，徐淑儀這樣想，隻不知滿京城裏，還有多少人也這樣想？元長音忽覺自己侯女的身份就像空中樓閣一般，看著令人生羨，但內裏卻是架空的，並無實際保障。

    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，遂將其轉移到別處：“莫非娘娘就不想與嬪妾說點別的？一上來就誇人，可真叫嬪妾受寵若驚。”

    徐淑儀笑道：“你今天來找本宮，可不就是讓本宮誇你的麽？為了配合一下你的心情，本宮是不是應該說，你是第一個破了死局的人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搖頭道：“嬪妾不是來求誇的，是有一處疑惑，想請娘娘解說。”

    “哦？”徐淑儀的笑容愈發深了，她從榻上起來，因還有腿傷在，便扶著黑檀木刻花拐杖，慢慢行到元長音身前。“那你說說看，哪裏有疑惑？”

    “娘娘設下的不是死局麽？可是僅憑流雲和賀掌櫃的指認，還談不上是死局，”元長音琢磨著道：“依嬪妾看，此事不會就此結束的，流雲和賀掌櫃還在牢中，未嚐沒有翻案的機會。”

    徐淑儀道：“你怕不是多心了，在牢中又怎樣，反正離死也是不遠了。況且你忘了嗎？從賀掌櫃指認錯誤的那一刻起，旁觀者就已經認定了，他根本不認識哪個是素柳。”

    “是麽？”元長音輕笑道：“賀掌櫃認錯了，他背後的理由不一定是不認識素柳，隻要能換個理由，譬如是嬪妾以某種東西為要挾，逼著他認錯使自己脫罪，不也是有可能的麽？此事是宣貴嬪負責的，以她的脾性這麽長時間還沒審出一點東西來，嬪妾覺得很不正常。”

    直到此時，徐淑儀方抬起頭來，與她對視著：“你說得對，沒有什麽是不能更改的，信口雌黃顛倒黑白之事，宮裏見多了，翻供也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不過你想要什麽呢？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