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？小公主想要什麽？”周豫的笑容愈發和藹了，隨手從酒案上取過一隻鑲金玉環，拿來逗弄著朵拉。

    朵拉看看周豫，又看看元長音，覺得北穆的皇帝和皇妃，好像沒有傳聞中的那般恐怖。她迎著周豫的笑臉上前，從他手裏拿過玉環，小聲問道：“皇帝哥哥，我能不能陪姐姐留在宮裏？我、我不想和姐姐分開。”

    周豫一愣，不由與元長音對視一眼，原來令她為難的是這件事。麥娜拉公主已做了他的妃子，總不好把這個小家夥也招來吧？周豫覺得自己還沒無恥到這份上，連一個女童都不放過。

    “朵拉不想回羌國嗎？那裏是你的家鄉。”周豫俯下身問道。

    元長音見二人身高差距過大，一個彎著腰，一個仰著頭，都是十分費力的姿勢，遂將朵拉抱了起來，放在自己膝上。

    朵拉搖搖頭道：“不，有姐姐在的地方才是家，我想和姐姐在一起。”她與麥娜拉並非一母所生，她是一個早死的老羌王側妃的女兒，自小被塔寧王後撫養，和麥娜拉長在一處。兩人雖然差了八歲，但由於是羌王族中唯二的公主，關係便是相當親密的。

    “要不然，就讓小公主在京中住一段時間吧？”元長音憐她想念姐姐，遂提出一個折中的方法，既讓朵拉能與姐姐見麵，又不會像姐姐一樣做了妃子。

    周豫原對朵拉沒有多大的興趣，但元長音願意保護的人，他還是想善待的，再者他背了這麽多年鬼麵王的鍋，如今也是時候替自己洗白了。

    “罷了，那便讓她住在宮裏吧。”周豫想了想，又道：“封她做郡主如何？不然沒個名分，不好在宮裏待著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頗為訝異地看著周豫，原以為他能同意朵拉留在京中，已是極大的驚喜了，沒想到竟然還能封郡主。在一片掩映著觥籌交錯的迷醉燈影裏，元長音有一瞬的愣神，好像她麵前的年輕男子，眉目中現出的不再是淡漠和冷酷，而是一絲與常人無異的溫情。

    隨即便是朵拉喜滋滋的笑顏、周豫命人在宴會上宣讀旨意，以及羌王族緊張中帶著感激的謝詞。作為戰敗國，他們沒想到周豫是這樣和顏悅色的人，能友好地對待他們的公主，甚至答應朵拉的請求。

    元長音打量著周豫，不清楚他是發自內心地善待羌人，還是在用懷柔政策，在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後，又賞了枚甜棗吃。

    她將朵拉放下來，命綠袖帶回麥娜拉身邊了，也罷，既然結局是好的，她也就懶得再揣摩周豫的動機了。

    偏偏周豫不放過她，在桌底下拉她的手道：“又在想什麽？朕好不容易做一回好人，你就不誇誇朕嗎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知他是在說笑，便不客氣地踩了一腳道：“有什麽好誇的，陛下堂堂一國之君，難不成連一個小女孩都不放過嗎？”

    周豫“哎唷”一聲吃痛，眉間卻笑得愉悅：“你把朕的鞋子踩髒了，朕大度不和你計較，但你得賠朕一雙來。聽說你在昭陽殿偶爾也會繡花，那便給朕做雙鞋子吧，你做得好，朕就既往不咎，你覺得如何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見他又打起無賴主意了，幹脆別過頭不理他，周豫這人也是奇怪，說他是個沉穩有城府的人吧，有時候卻這般孩子氣。

    坐在元長音一旁的元菀衣，早將兩人的談話收入耳底，雖然父親曾懷疑過，但就今晚的樣子來看，周豫對元長音的寵愛是真的。她曉得周豫向來冷漠，若非遇到特別喜歡的人，不會如此遷就縱容，甚至因她的愛護，就將一個西域公主接到宮中長住；她亦曉得元長音向來寡言，從前在府中的時候，無事時半天不說一句話，除了那個叫綠袖的心腹宮女，她就沒見元長音對誰真心撒過嬌……從兩人的表現來看，她敢斷定這情意不是假的。

    然而這番結論不啻一把重錘，狠狠砸在她滴血的心上，為何這麽長時間過去，周豫也沒注意到自己呢？元菀衣猶自笑著，心裏卻將元長音咒罵了八百遍，都是這個該死的賤人幹的好事，傷了自己那麽多，最終連她的心上人都不放過。

    喧嘩的熱浪漸漸小了，偌大的流華殿安靜下來，等待著今晚最精彩的部分。按照慣例，新妃們會在今天展示自己的才能，一來活躍氣氛，二來博取聖心，若周豫喜愛誰的表演，今夜就由她侍寢了。

    麥娜拉和金久縈自知不在得寵之列，也就不搶風頭，稍稍念了句詩、彈了西域的胡琴便結束了。接下來登場的兩位貴嬪才是重要角色，元菀衣和顧洛玉看起來和諧，但在競爭男人的時候，誰也不會讓著誰。

    “妹妹先請吧。”元菀衣得體一笑道。

    顧洛玉自幼師從丹青名家趙清川，畫得一手好宮圖，她雖驕縱任性，骨子裏還是有兩分聰明的。十二歲上便畫了一幅《青草碧波圖》，引得世家貴族間廣泛傳閱，都道她是極有天分的，若肯好好磨練，日後必成大器雲雲。

    “今天宴會上人太多，臣妾若要一一畫來，諸位估計要等到下個月了，”顧洛玉嬌笑著對周豫道：“臣妾瞧流華殿梁上懸著的宮燈好看，便想把它們畫下來。”

    說著內侍監已將一麵翡翠琉璃畫屏抬出，又將宣紙、筆墨和顏料放好，等待她落筆的玉手。

    不料顧洛玉並不著急，回首笑向眾人，還要再賣個關子：“你們猜本宮要畫什麽燈？”

    眾人皆笑了，一麵說不知不知，一麵忍不住伸長脖子，想看看被掛在畫屏後的宣紙卷。

    伴著琴師蕭蕭的琴笛之音，顧洛玉斂袖而坐，輕展細指，拈筆將早早備好的創意畫就，為此她刻苦練習數日，以確保自己的畫作足夠奪人眼目，不至輸給元菀衣。

    一時大殿內隻聽得蕭緩琴音，唯有離得最近的宮人們，才能辨得其中被掩蓋住的落筆聲，顧洛玉幾乎是不帶停歇的，可見準備之充分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