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景注意到，施顏在刺殺數人過後，即使匕首已濺滿了鮮血，衣服卻仍然整潔幹淨，連一點血滴都沒有。

    “你的馬呢？”蘇景問道。

    “向西跑了，明天我抽空出城，再把它接回來。”施顏在水池下衝刷著匕首，看著鮮血漸漸被稀釋，血色越來越淡，最終歸於原本的銀光色。

    蘇景好奇道：“你是什麽人？我聽說陛下接管梧葉峰後，山上的人都消失了。”

    施顏不答，反問道：“那麽你是何人？瞧蘇大哥這身手，怕不是寒刃閣的吧？”說罷兩人都笑了，既然都猜到了，也就沒什麽好問的了。

    元春零已從床底下鑽出來了，長籲一口氣道：“總算是有驚無險。”

    三人在蘇景的鋪子裏待了半個時辰後，又一隊護衛趕來了，估計是第一批久久不回，等候的人前來找了。不出所料，他們沿著巷子慢慢尋找，最終在那座小院裏發現了一地的鮮血和屍體。

    十四名護衛齊齊被殺，實在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接下來的調查人員完全摸不到頭腦了，元雍的護衛可不是吃素的，能一口氣殺掉十四個，肯定不是一般人所謂。然而他們來晚了，凶手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    他們再度路過了錦香鋪，詢問蘇景道：“敢問您可曾聽見打鬥聲？除了護衛外，有沒有陌生人在此處經過？”

    話音剛落，巷口有一人大步走來，沉聲道：“我見過。”他身穿鑲白邊的赭色衣袍，袖口寬大，走動時步伐矯健，清瘦中自有一分活力。

    這不是那個墓衛嗎？施顏差點驚叫出聲，那個在薛應吾的濟世堂裏，發現她刺客身份的墓衛？當周豫在梧葉峰搜山時，也是他負責帶隊的……雖然他們已經認識了，但此時此刻見到，還是令施顏感到不適。回屋時她已摘下了人皮麵具，這下可好，他也能認出自己了。

    果然清徐的目光在掠過施顏時，停留了片刻。

    “這位掌櫃，在下能否進屋說話？”清徐向蘇景請求道，又將護衛拉了一把：“還是進去再說吧，那人還未走遠，可別被他瞧見了。”

    蘇景伸手欲碰他腰間的劍，卻被清徐不經意一個轉身，給彈了開來。他是訓練有素的人，稍作觀察便發現了清徐藏在腰帶裏的劍，事實上從他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時，蘇景就意識到來者不善了。

    “我的店鋪太小了，要不去那個院子裏吧？凶手即使還未走遠，也不會想到那個院子裏還有人。”蘇景做出為他人著想的樣子，將那隊護衛引去了凶案現場的小院，他可不想讓自己的鋪子血流成河。

    機智如元春零，早就躲進裏屋去了，沒有人護衛們發現她這個美貌女子。

    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像記憶回放一樣，清徐動手殺了那隊護衛，蘇景和施顏立在一旁，看得目瞪口呆，太快了，他的出劍又快又精準。

    蘇景並不打算阻攔他，殺掉這批護衛，相當於是給他解決了麻煩，何樂而不為。

    當護衛們盡數倒地後，蘇景轉身就走：“我什麽也沒看見。”

    “等一等。”清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：“你是什麽人，為何會與施姑娘在一起？”

    蘇景不由自主地看向施顏，得了吧，他怎麽知道施顏做了什麽？在清徐開口之前，他連施顏姓什麽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“他隻是個店鋪老板，會點武藝，被我逼著暫時合作罷了。”施顏不想讓蘇景攤上麻煩，遂抽出一把刀來，指著蘇景道：“還不快回去，今天的事你若敢說出去，夜裏我就來爬牆勒死你。”

    蘇景會意，裝出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，小心翼翼地撤了。

    “我要走了，大人也請回吧。”施顏拎著刀便要離去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剛在城東住下嗎？怎麽又跑到這裏來？”自從第一次交鋒時上了她的當，清徐便對她有了一分戒備，她很聰明，亦很狡猾。

    “今天酒樓的事情，是不是你做的？”清徐原和兩個墓衛去辦事，回來的路上聽說衡山侯發瘋，在打聽到大體情況後，便一路尾隨著護衛追到這裏來了。他相信在此處遇見施顏，絕不是什麽偶然。

    若要承認酒樓的事情，元春零就會暴露，眼下她可不想這樣。“你打聽這個做什麽？侯爺發瘋不正合陛下的心意嗎？我還有事，就不陪你調查了。”

    說罷施顏抽身就走，向著死胡同的方向，足尖點地，極快的一個助跑，便爬上了圍牆。熟料清徐的動作比她還快，在她上半身即將翻過去的時候，一把拽住了她的裙角。

    “喂！你放手！”施顏趴在牆上道，若換做別人她早一腳蹬過去了，可眼前這人武藝太高，得罪了他肯定沒好下場。

    清徐不緊不慢道：“你把發生在酒樓的事情詳細說一下，你說了，我就讓你走。”他使勁一扯，便將施顏從牆上拉下來了。

    施顏滿腹怨氣地瞟他一眼，冷冷道：“我是不會說的，陛下留著我，肯定不能任由你怎樣，你要是不服，就找陛下商量去吧。”

    周豫是她最安全的護身符，清徐肯定不會違抗周豫的命令。“難道是陛下讓你做的？”清徐狐疑道，他可沒聽周豫說過這事。

    “不是，是昭儀娘娘的吩咐。”施顏放心大膽地將元長音抬了出來，此事的確是她暗地裏交代的。

    “怎麽，這下沒話說了？”施顏嘲諷道：“少來過問我的事情。”她看著清徐愣愣的樣子，不由有點想笑，平時他總是沒什麽表情，現在倒有點可愛了。

    “行了，我不查就是了，你有什麽好得意的。”清徐撇嘴道，元長音既然能聯係到施顏，而施顏如今又是周豫的人，想必後者已經答應了，既然如此，他也就沒了再插手的道理。

    “大人生氣啦？”施顏笑道，平心而論，清徐留給她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。身手矯健，武藝高強，訓練有素，心性善良，長得也可以……若非他武功高出自己不少，施顏很想用重金聘他做個情人。

    從前她逛過不少有男娼的風月地，也包養過一個帥小夥，可是每次都以她嫌棄對方體力不行告終，而眼前的清徐肯定沒問題。想到這裏，她不禁發出一聲輕笑。

    “你笑什麽？”清徐越發愣住了，這個從第一麵起就扮柔弱裝可憐的刺客，現在又衝他不懷好意地笑，著實讓人頭皮發麻。

    “大人今天還有事嗎？”施顏問道。

    仿佛鬼使神差的，清徐本想拒絕，最終卻說了“沒有”。當年在宮中接受墓衛訓練時，他的老師曾經說過，要警惕那些使你心猿意馬的人。

    他知道施顏性格中捉摸不透的地方，亦警惕著她，卻終歸隻是警惕，當她提出要求時，自己竟不由自主地答應了。

    她的美人計對誰沒效呢？施顏見他點頭了，不由在心裏暗暗發笑，別看清徐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，落到她手裏，還不是一樣乖乖的。

    他們漫步出了巷子，停在城西一家滋味甜香的鋪子前。“老板，來兩串糖葫蘆。”施顏剛要把銅錢遞過去，清徐便出手阻止道：“怎麽能讓你付錢呢？”

    施顏巧笑倩兮，抬臂擋住他道：“這次我請客，大人若是有心的話，就等下回吧。”說罷付了錢，從小販手中接過糖葫蘆，遞了一根給清徐道：“大人嚐嚐，這家鋪子做得挺好。”

    清徐嚐了一口，別扭道：“別叫我大人大人的，太書麵了。”不知為何，每當聽施顏喚他大人時，清徐總會有種不適感。

    “那叫你什麽，公子嗎？”施顏覺得他一表人才，叫公子也未嚐不可。“你原來姓什麽？”

    “姓何。”清徐為了掩飾他的不適感，故意埋頭吃起糖葫蘆來，紅豔豔的葫蘆果本是聊天時用來解饞的，然而到了他身上，就成了被餓死鬼瞧見的白飯，一會兒功夫就把十個紅果子啃光了。

    施顏慢慢舔著一個糖葫蘆，問道：“何公子，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？”糖葫蘆上抹的蜜膠糖閃著微紅的光，舔食時沾到了她的唇角上，使她本就嬌豔的嘴唇多了一層甜蜜的光，好像就連她口中說出的話，也帶了點甜美可親的意味。

    “什麽？”

    “公子有沒有喜歡的人？”施顏問道。

    清徐紅了臉：“施姑娘的問題可太直接了，恕在下無法作答。”

    施顏哼了一聲道：“都是做刺客的人，彼此說話還須拐彎抹角嗎？有就是有，沒有就是沒有，我隻是想知道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沒有。”清徐漲紅了臉道，他覺得自己此時的麵容，大概比施顏手中的糖葫蘆還紅得鮮亮。

    “那公子喜歡什麽樣的姑娘？”施顏進一步調戲道。

    “姑娘的問題太多了。”這下清徐的臉徹底燒紅了，不能施顏再次發問，便匆匆背轉過身去。這情景叫旁人看了，倒顯得施顏像個厚臉皮的老油條，而清徐則是個初嚐情事的小姑娘。

    “公子知道我住哪裏麽？”

    清徐背對著她，隻是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施顏笑道：“公子若是想好了，可以去找我，還有啊，你欠我一根糖葫蘆，下次記得還上。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