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討厭別人的擁抱，這個是誰？一定是哪個摸到她房間的登徒子，元長音掙了掙身子，那人卻抱得愈發緊了，她不由恐懼起來，又踢又蹬，口中大喊大叫起來。

    “別碰我！別碰我！”夢裏她喊得聲嘶力竭。

    劇烈的掙紮逐漸減弱，她沒了力氣，身子一歪醒了過來。起初她的眼睛還無法適應較明亮的世界，被枕邊一盞燭火晃得想翻身，卻見一隻手臂橫在自己身前。

    元長音嚇了一跳，難道這還是夢？如同受驚的鳥雀一樣，她急忙縮回身體，拉扯著被子向靠牆的地方挪動，那手臂又環上來，它的主人好像在喊些什麽，但她聽不清。

    她喊了好多聲“別過來”，在向牆壁挪動的過程中，又把頭撞到了牆上。那人急了，要把她往回拉，元長音本就中了毒，一番掙紮下來剩不了多少力氣，遂將被子拉過頭頂，絕望道：“放過我吧。”

    她覺得再折騰下去，自己就要不行了。

    那人的動作停止了，元長音鬆了口氣，看樣子是個難得一見的好人。被子裏黑漆漆的，她的耳朵倒靈敏了一些，漸漸脫離了夢魘。

    有個聲音在喚她，隔著被子拍她的肩：“長音醒醒，那是噩夢，別害怕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在錦被下掐了把自己的腿，有點疼，這大概不是夢吧？她小心翼翼地拉開被子，探出腦袋來瞧，卻正對上周豫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陛下？”

    周豫聞言鬆了口氣，她總算是清醒了，認得自己是誰。

    她怎麽會在這裏？來不及多想，下一刻她就跌落進周豫的懷抱中。“沒事了，你現在很安全。”他緊緊抱著她，語氣十分柔和。

    良久懷中人不再有動靜，周豫遂鬆開手道：“你現在哪裏不舒服嗎？朕命人叫宋太醫來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這才想起，她是在宴會在中了毒，才被周豫帶到這裏的。

    元長音揉了揉頭道：“也沒什麽，可能睡多了，有點頭暈。”她見周豫斜著身體坐在床上，不由拍了拍他的腿：“陛下上來吧，老是這個姿勢坐著，傷腰。”

    周豫笑笑，蹬了靴子上床，從床頭小桌上端過一碗藥來：“太醫說你體內的毒還未清幹淨，得把藥喝了才行。”

    盛在銀碗裏的黑色藥汁熱騰騰的，蒸汽中散發著一股又酸又苦的味道，元長音嗅了嗅，掩鼻道：“這是放了黃連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，還有黃芩。”周豫補刀道，他用小銀匙慢慢攪著，不由分說遞到她唇邊：“說吧，是想朕一小匙一小匙地喂，還是換個大銀勺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拒絕了他體貼的服務，端起碗來一飲而盡，與其一匙子一匙子地慢慢熬，還不如一口悶呢。

    “瞧你的表情，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，好像朕喂的是毒藥似的。”周豫接過碗，又端來一盤蜜餞金桔道：“再吃點甜的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哼了一聲，塞了兩瓣桔子滿滿嚼著，暗想等哪天周豫病了，自己也給他熬點黃芩和黃連來，再把苦參加上，看他還能不能說風涼話。

    “陛下，臣妾中毒的事，查出結果了嗎？”元長音有點擔心，不知道她那個就會闖禍的嫡姐，是不是又露出蛛絲馬跡來了。此事純屬她自作孽，若是查出來可就成了笑話，自家姐妹互相殘殺，估計能把元雍氣得從床上蹦起來。

    周豫搖頭道：“你別急，這才半夜呢，等天亮了皇後會和徐淑儀去查的。你放心，事情總會有交代的，朕想大約是有人看元家不順眼，這才下毒害你們兩個的。”

    他雖這樣說，心裏並不這麽想，下毒的人何不一次性下足了分量，直接置人於死地呢？這個疑點他如何也想不通。

    元長音心道，他能這樣想，當然是好的，最好宮裏的其他人也能這麽想。

    “陛下不去睡麽？”元長音忽然想起，周豫剛才說時間是半夜。“明早，呃，今天早上還要上朝，可不能讓他們看見你疲軟的樣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這是在為朕著想？”周豫問道，的確如元長音所言，他不能讓那些虎視眈眈的人看到自己力不從心的一麵。他們就像追逐一隻狼的獵狗，無事時環繞在狼的身邊，可一旦那隻狼受了傷，就會猛撲上去，撕咬他的血肉。

    “偶爾熬夜無妨，朕的精力足得很。”周豫怕她著涼，將滑落到肩頭的被子蓋上了。

    “你說了好多夢話，是夢見了什麽？”其實從她斷斷續續的夢話裏，周豫已經猜到了幾分，但眼下不是他秀推理能力的時候。

    元長音又在口中塞了兩瓣桔子，試圖以蜜漬的甜味掩蓋心中的苦。“夢見壞人了。”她含糊地將具體情形略過。

    周豫明白她不願說實話，嗯了一聲道：“經常做嗎？”在他們度過的日日夜夜裏，她是否也做著同樣的夢？隻是不說夢話罷了。

    “還好。”又是一句模糊的回答，元長音說完自覺太過敷衍，便抱歉道：“原是臣妾不好，讓陛下煩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會是你不好？”周豫摸了摸她的頭發，安慰道：“朕明天和太醫說，讓他給你開些安神的藥。”他亦感到抱歉，和她相處這麽久，竟不知她睡眠質量這麽差。

    他仔細看了看元長音的眼睛，見眼眶下呈淡淡的黑色，是那種失眠者常見的黑眼圈。“以前你是不是都用妝來掩蓋住？”

    周豫第一次十分認真地看著一個人的臉，眼前的元長音臉色蒼白，眼眶發黑，嘴唇也是蒼白的，怎麽看都相當不健康。是他太粗心了。

    “不僅是安神藥，得讓太醫幫你調理下身體，”周豫撫著她的臉，發出一聲連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歎息：“以後有哪裏不舒服，記得告訴朕，告訴太醫，知道麽？朕想你活得久一點。”

    這是他的心裏話，願她平安，願她健康終老。

    可這話落在元長音心裏，卻是疑竇叢生，他為何要關心她的身體？左右元雍好像是她目前僅有的價值了，而元雍的覆滅不是已在他的計劃之中了嗎？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