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出半年就能完成的事情，她的身體還是能支持住的。

    “臣妾不明白。”她覺得頭暈稍好了一些，便仰起臉來問道。

    周豫訝異道：“不明白什麽？”

    “陛下為何要臣妾活久一點？臣妾身體健不健康，對陛下有什麽好處，難道陛下還有什麽高難度的事情要交給臣妾？”元長音疑惑道，她的神情漸漸冷淡下來，那是戒備與懷疑並存的表情。

    周豫見了有點泄氣：“你是犯疑心病了嗎？朕對你好，就不能被單純理解為，朕在意你嗎？”他覺得這個女人太不走尋常路了，自己的話放到正常人身上，明明很容易就被理解了。

    “單純？”元長音差點笑出聲來：“我們這種人，還要談什麽單純？從一開始的彼此吸引，就是逢場作戲，哪裏談得上單純？”

    “一開始的確不是的，但人可以改變，”周豫忍耐著不適感，一句一句向她說出心裏話，他並不習慣敞開心扉，但若不這麽做，他不知道該如何讓元長音信任他：“難不成你以為朕在騙你？朕對你的好，都是假裝出來的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冷笑道：“難道不是麽？”她對周豫的質問感到莫名其妙，本來是心知肚明的事實，他卻一心要證明這是假的。

    “陛下對臣妾好，不就是為了麻痹臣妾的父親，同時讓後宮把矛頭對準臣妾嗎？私下裏您待臣妾不錯，是因為臣妾還有利用價值，您要確保臣妾不會向衡山侯倒戈，所以用甜言蜜語把臣妾掐在手心裏；至於您偶爾的真情流露，即便是真的又怎樣，或許對您來說，臣妾還有兩分趣味，所以您願意稍稍示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朕好好待你，你竟說出這種話來。”周豫不敢置信地打斷了她的話。

    元長音的冷笑聲越發大了，幾乎要笑出眼淚來：“您好好待臣妾，和好好待一隻家養的老鼠又什麽分別？給它一個窩，給它好吃的，您就像那隻貓主人一樣，高興了就看它跑兩步，說不定還能和它說心裏話——可是貓知道的，老鼠總歸要被吃掉。”

    她覺得厭倦了，倚著牆壁道：“陛下還不如直說呢，元雍死後又要臣妾做什麽？提前說了也好有心理準備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每說一句話，周豫的心就收縮一次，他們之間當真是天道好輪回，從前不相信她忠誠的人是自己，可現在不相信自己情意的人卻是她。他們都有疑心病，他的快好了，可她又栽了進去。

    這麽久以來，他的維護他的體貼他的公然護短，在她看來竟然都出於欺騙。他好不容易因她燃起的少年熱血，卻被她澆了個透心涼，原來他所做的種種，都沒能打動她。

    “為什麽你不信朕的好？因為，因為朕傷害過你嗎？”想到他曾經做過的錯事，周豫深感後悔。

    元長音想了想，道：“臣妾不信陛下的好，是因為陛下的好意顯然是假的，老鼠才不信貓給自己油水吃，是真心實意的呢，養肥了再殺才是顯而易見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她完全有理由相信，周豫前世也是這麽對元菀衣的，寵愛她，誇讚她，然後害死她。對周豫今天的表現，她隻感到莫名其妙，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演戲難道不好嗎？一定要挑明了讓彼此難受，多沒意思。

    周豫想說自己沒這樣想過，但他張了張口，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。沒想到在她眼裏，自己是個冷酷的騙子。

    “元長音，你對朕，自始至終也是假的，沒有半點動過心？”周豫仍有點不死心，他不相信，她的笑容與柔情，都是假的。

    “動過倒是動過，但那又怎樣？隻是動過而已，我們虛情配假意，豈不很好？”元長音冷冰冰的笑聲在周豫耳畔響起：“陛下何必如此執著，承認真相有那麽難嗎？陛下若是真喜歡臣妾，就不會將臣妾扣在宮裏了，至少臣妾若喜歡一個人，決不會違背她的意願。”

    她的話仿佛一根冰錐，直直刺入周豫的心髒，刹那間鮮血迸流，疼痛難耐。

    “好，好一個虛情配假意！”周豫氣得捏住她的下頜，惡聲道：“你記住自己今天說的話，朕與你之間，純粹是利益往來。”

    周豫在情感錯付與失望至極的痛苦中，試圖使自己冷靜下來，但很快他便發現，由於痛苦是無解的，因此他也冷靜不了。

    “以後我們之間隻有冰冷的交易，你從朕這裏，再得不到別的了。”周豫本能地按照他一貫的模式行事，若有人不接受他的好意，他便即刻收回，再不給那人機會。

    “臣妾原也沒指望能得到什麽。”元長音冷冷回敬道。

    “好，朕隨你。”周豫冷笑一聲，喝來樓春道：“把綠袖關進密室裏，等天亮時墓衛起來，讓他們杖斃了她，送去亂葬崗喂野狗吃。”

    樓春渾身打了個激靈，直以為自己聽錯了，周豫不是很寵元長音嗎？為何要殺她身邊最得力的宮女？他抬眼覷著二人的神情，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，那就是他們剛剛吵過架。

    “陛下不要！”元長音的麵容陡然變得蒼白，她掀開被子，幾乎是滾到床下的：“陛下對臣妾不滿，那就衝著臣妾來，拿一個宮女出氣算什麽？”

    周豫冷冷道：“你對朕這麽有價值，朕可舍不得殺你，但你犯了錯，朕又不得不罰，那便罰你的貼身宮女好了，讓你長點教訓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急得抱住周豫的腿，口中不斷哀求著，她今日算是體會到徐麗嫦曾說過的，一旦他對你不好了，把你逼瘋甚至逼死，都是很容易的事情。

    隻是她不懂，明明自己說的是實話，為何會讓他生這麽大的氣？難道周豫得到她的人，還要掌控她的心嗎？元長音感到一陣顫栗，此人的冷血絕情，似乎遠超自己的想象。

    可她還是眼睜睜看著綠袖被拖出去了。

    元長音跪在地上，不停地向周豫叩首，希望他能收回成命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