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行了，你若是把頭磕破了，那該多傷顏麵啊，”周豫漫不經心地笑了：“你要是把自己弄破相了，朕就以服侍不周為由，再杖斃了素柳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在他冷漠而陰狠的笑聲中，漸漸灰了心，看來周豫是不準備放過綠袖了。可是她一定要救她的命，那個人是陪她經曆過生死的綠袖，如果綠袖死了，她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。

    待周豫走後，元長音偷偷回了趟昭陽殿，在她入宮前，元雍曾給過兩樣東西——她與綠袖二人的人皮麵具，給人戴上可以以假亂真。

    薄薄的人皮夾在一件裙子裏，那裙子是棉紗做的，人皮就藏在夾層裏。元長音將它摸出來後，給素柳留了張字條，又悄悄回了宸殿。還好此時是深夜，無人瞧見她罩著黑披風的身影。

    回到宸殿時周豫已睡下了，樓春正抱著鋪蓋坐在外麵，見元長音回來，大吃一驚道：“娘娘什麽時候出去的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不久前才從昏迷中醒來，剛剛又和周豫鬧翻了天，他本以為她正坐在偏殿生悶氣呢。

    “本宮覺得冷，回去拿了件披風。”元長音指了指身上的衣服道，她見樓春還要再問，遂苦笑道：“本宮惹了陛下生氣，不願麻煩宸殿的人去拿，所以便獨自回了昭陽殿，請公公莫要擔心。”

    她偷偷溜進了書房，周豫曾經告訴過她，密室的門該如何開。推開那扇厚厚的門，果見綠袖正抱膝坐在牆角。

    “娘娘！”她驚訝地抬起頭。

    “噓！小聲點。”元長音脫下披風蓋在她身上，綠袖是半夜被人拖過來的，薄薄的綢子衣禁不起夜涼。

    元長音低聲道：“本宮會戴上你的麵具留在這裏，今晚你打扮成本宮的樣子溜出去，天亮時帶著素柳出宮，隨便找個理由，就說替本宮辦事——那時候消息應該沒傳出去。出宮後你帶著她，去哪裏都行，有困難就找蘇景，千萬別回來，明白了嗎？”

    綠袖直接傻眼了：“娘娘您在說什麽？你知不知道，奴婢天一亮就會被打死？”

    “知道！所以本宮才要你走！”

    “那不行！”綠袖猛地推了元長音一把，她的確想活命，但不想以元長音的性命做代價。

    情急之下元長音索性將問題挑明：“如果按本宮的方法做，你們兩個都能活，如果任你去死，很快陛下就會以同樣的方法殺了素柳，再逼死我，到時我們三個都得死！與其一個接一個死去，還不如用我的死去換。”

    綠袖震驚地望著元長音，此前她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，然而猶豫不過一刻，很快她便再次搖頭了：“娘娘活著還有機會，更何況，陛下對娘娘不會這麽狠心。”

    她看得出來，周豫並不想傷害元長音，哪怕他殺死她身邊的人，也不會真動她的。

    元長音無聲地流下淚來，低低道：“我愛的人都死了，失蹤了，隻要你們倆能離開，我就沒什麽牽掛了；但你不一樣，你還有元春零，不是麽？她還在等著你回來……你不能讓她等到你的屍體。”

    “綠袖，我沒求過你什麽，但這一次你要幫我。如果你能活著出宮……你一定能的，幫我找一個人，她是我妹妹，叫夜芷，眼角下有兩顆美人痣……”元長音竭力回想著妹妹的外貌特點，盡數將它們總結起來：“就是這樣，你告訴她，她的姐姐，是真的很想很想保護她。如果有來生，姐姐會護她一輩子。”

    從前她設想過自己的遺言，自覺都滿篇滿腹的話要說，可到了生命的終點，卻隻能這樣急匆匆數筆帶過。

    兩人都已淚流滿麵了，綠袖死死捂住嘴，不讓自己哭出聲來。“樓春在廊上守夜，仔細別叫他看見你。”元長音叮囑道。

    “我走了。”綠袖綻開一個笑容，向元長音揮了揮手，她不能哭，她要讓元長音看到，自己能活得很好。

    如果她們早十年遇見，一定也是這樣的情景吧？一個是刺客的女兒，一個是尋常的官宦人家的小姐，同遊一天後在家門口分別，明媚的笑容綻放在彼此的眼瞳裏。

    你要好好活著啊，元長音別過臉去，再不看她一眼。她將麵具從懷裏摸索出，貼合著自己的臉，慢慢戴上。

    這是她活著的最後一晚了吧？鍾鼓聲，銅漏聲，都如催命符般，預示著她即將到來的命運。娘，女兒很快就能見到您了，我們一塊兒回家去。

    事實上周豫並未睡著，在獨自悶坐了一個時辰後，躁鬱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。哪怕是他放了狠話，他也不想真的難為她，周豫很清楚，他們之間釀成如此結果，首要的責任在他。

    如果一開始他就好好待她，寵愛她縱容她，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了。可他雖貴為皇帝，卻亦是個有私心的凡人，想要元長音留在自己身邊。

    所以他不願她出宮，不願她離開，寧可二人就此虛情假意過一生。他這樣做是錯的麽？周豫頭腦裏的思緒快要攪成一團亂麻。

    他就這樣靜靜坐著，等著元長音的到來，他相信元長音會來的。隻要她願意求情，甚至和他說上一句話，他就放了綠袖。

    可是直到長夜破曉，天光微明，他也沒能等來元長音。

    樓春捧著朝服進來，問道：“陛下該上朝了，那個，您真的要杖斃綠袖姑娘嗎？”自元長音入宮以來，慢慢地樓春也知道了她的為人，正因如此，他不希望周豫會處死她身邊的人。

    綠袖的死期快到了，樓春冒著被罰的危險，想要替她做最後的努力。

    周豫長歎一聲，搖頭道：“罷了，那是朕昨天的氣話，朕不想殺她。”

    樓春聞言鬆了口氣，忙請示道：“奴才可否差人去放了她？”畢竟元長音尚在病中，綠袖越早回到她身邊，越有利於身體的恢複。

    周豫道：“就按你說的做吧，把綠袖送到昭陽殿，代朕和她說，昨晚是朕不好。”元長音既然久久不來，那他便服一次軟吧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