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綠袖？”周豫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綠袖姐姐。”春草不解其意，隻得又說了一遍。

    周豫驚得怔了片刻，隨即轉身就走，奔向宸殿：“樓春呢！你不是說綠袖自裁了嗎？”

    樓春完全摸不著頭腦：“陛下，奴才真的在密室裏看見綠袖的，她死了，胸口上插著一支簪子，不可能出宮的啊！”

    “她人呢？”

    “被、被葉侍衛拉去亂葬崗了。”

    他相信春草沒有說謊，樓春也沒說謊，但他不相信這世上有兩個綠袖，更何況元長音失蹤了。最合理的解釋是，她們中必然有一個易容了。

    周豫慌亂起來，到底出宮的那個是元長音，還是自裁的那個是？他越是推想，就越意識到大概是後者。

    綠袖被關在密室裏，她自己是不可能出去的，而元長音卻知道如何打開密室的門。從淩晨到早上，元長音沒來和他求過情，這是否說明，她已經把自己留在了密室裏，等候死期的到來？

    “給朕備馬，朕要出宮！”周豫喝令道，同時下令墓衛搜捕素柳和綠袖，要抓活口。

    他緊貼在馬背上，急鞭揮向亂葬崗，整座荒郊野嶺盡是枯骨，有些已被拖去燒了。周豫在較新鮮的屍體中翻找，尋找一個穿宮女裝的人。

    然而他找不到結果。

    元長音，這是不是意味著你還活著？你被小葉帶到哪裏了？

    周豫漸漸升起了希望，他留意到，一輛拉屍體的小推車停在不遠處。周豫急忙跑過去，發現車旁有人的足跡，間隔較大且深，像是急速奔跑時留下的痕跡。

    循著痕跡他跑過山坡，一口氣跑到墓衛用過的小木屋前。

    小葉已經將郎中帶來了，準確地說，是被他綁架來的。騎到城中後他就近找了個醫館，將剛起床的大夫喊了起來。

    這位李郎中直到現在都覺得，他今天經曆的一切更像一場夢。被人從被窩裏拎起來，被人連套帶扯地穿上衣服，被人放到馬背上……現在又要麵對一個陌生的宮裝女人。

    一定是他的家離亂葬崗太近，風水不好，才招惹上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她還有救嗎？快救救她，救好了你一輩子吃穿不愁！”在小葉的威逼利誘下，李郎中膽戰心驚地檢查起來，這女人應該是個大人物，容不得她半點閃失。

    “這位公子，在下醫術有限，隻能替她包紮好傷口止血，不讓病情進一步惡化……但要好轉，怕是做不到。”李郎中誠實道。

    “這就行了，你是來救急的，高明的醫生我會再去請。”小葉聽說還有救，剛想出門找醫生，卻在窗口看見了周豫策馬奔來的身影。

    陛下怎麽找來了？小葉一驚，隨即覺得這是個好消息，周豫的到來或許意味著太醫也不遠了。

    “我先出去一趟，你趕緊替她包紮。”小葉撂下一句話便走了。

    “陛下！”小葉奔到馬前，連行禮也顧不得，抓著周豫的韁繩道：“陛下！昭儀娘娘還活著，您得救救她！”

    周豫緊繃著的神經刹那間鬆懈了。“太醫正在來的路上。”他忽然背轉身蹲在地上，臉埋得低低的，不知是哭還是在笑。

    小葉亦鬆了口氣，這才想起請罪來，將事情的原委和周豫說了一遍：“是小葉私自帶她出宮，小葉以為娘娘是綠袖姑娘，娘娘說她不想死在宮裏，所以就自作主張……請陛下降罪。”

    周豫輕輕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你沒做錯什麽，成全一個人臨死前的心願，本是件好事。”他有點理解了元長音說過的話，如果他真的在意她，就不會不顧及她的想法。

    愛本應是成全，這個道理小葉懂，他卻不明白。一直以來，他費心占取自己想要的東西，以至於都忘了，索取一個物件和愛慕一個人，是不一樣的。

    太醫是被墓衛護送來的，宮中已封鎖了消息。周豫立在門外，聽著太醫在裏麵低聲的交談，商量用哪種藥更合適，看著侍衛們按照方子去賣藥，他知道情況在好轉，卻不敢進屋看一看。

    盡管他沒有下令杖死綠袖，盡管這一切都是陰差陽錯，但從源頭上講，錯誤在他。

    太醫說，最好等下午情況穩定了，再把元長音送回宮裏，周豫說好；樓春在宮裏宮外來回跑，替他把要批的折子搬來，周豫說好；小葉前來請示說，要不要給李郎中賞賜，周豫說好。

    在他看來，自己隻有點頭答應的份，畢竟所有人都是為元長音著想，隻有他於無形之中，沾了那支銀簪上的血。

    不久即有人來報，那兩個宮女被抓住了，其中一個被墓衛發現，另一個不願獨活，自投羅網去了。

    “把她們帶回宮……找個地方安置下來。不要動粗，告訴她們昭儀還活著。”周豫吩咐道，他想在這種情景下，還是綠袖和素柳更能讓她安心。

    他加快了批折子的速度，以使自己不再陷入過多思考的折磨中。

    在一陣胸口的疼痛中，元長音醒了過來，她感到頭比昨晚更暈了。模模糊糊地睜開眼，宋太醫站在她麵前，正在和樓春說煎藥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娘娘能聽見微臣說話嗎？”宋太醫向她求證道。

    元長音沒有作答的力氣，頭一歪挨到枕頭上，又睡著了。

    周豫日夜不離地守著她，每天三次放下折子給她喂藥，替她擦身體。元長音並不是個好病人，本能地抗拒吃藥，常常喂一碗下去，能嘔半碗到周豫的衣服上。

    這一次她睡了好久，從宮外到宮中，從白天到黑夜，又從黑夜到白天，睡了整整兩日。太醫說一是毒藥所致，曼陀羅尚未完全消解；二是心病的緣故，昭儀不願醒，所以睡得長。

    但她還是要醒的。

    醒來時暮色四合，殿中剛點亮了燭火，元長音撫額坐起，悄聲拉開了帳簾，見周豫正背對著她，坐在小桌前批著奏折。

    她趕忙將帳簾拉死了。

    在她模糊的記憶中，好像是小葉撕開了她臉上的麵具，急急叫郎中去救她。後來的事她便不清楚了，大約是他去請了太醫驚動了周豫，後者又把她帶回昭陽殿了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