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她豈不是要完了？以周豫那晚的怒火來說，元長音覺得五馬分屍都是輕的，不過轉念一想，自己對他還有點價值，就算要折磨應該也是精神折磨。想到這裏，元長音的心情好了一點。

    她忽然有點想咳嗽，胸悶是件難受的事情，不過在發出咳聲前，她及時地捂住了自己的嘴。剛醒來就看見周豫已經夠倒黴了，她可不希望再引來他的注目。

    元長音發現帳簾十分寬大，比床腳還多出了三寸的寬度，或許她能在不發出響動的前提下，溜進床底下鑽好。等周豫發現她再次失蹤時，即使搜遍昭陽殿，估計也猜不到她會躲在床底下。

    她躡手躡腳地行動起來，一麵苦中作樂地想，雖然上一次她計劃不成又被抓回，但這一次若是方法得當，說不定能逃出皇宮，見到綠袖和素柳呢。這兩個丫頭，應該已經逃遠了吧？

    元長音移動著，卻在腦袋塞進床底時，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。

    雖然昭陽殿窗明幾淨，十分整潔，但床底還是有點灰塵的。一點點灰屑本來算不了什麽，然而她作為一個強忍咳嗽的病人，卻是完全忍耐不住。

    元長音趴在床下，咳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，至此她的逃跑計劃已被腰斬了。

    周豫聽她醒來，拉開帳簾去瞧時，卻發現床上空空如也，低頭一看，半截袖子正伸在床腳下。

    “你鑽到床底下做什麽？”周豫趕忙將她拉了出來：“咳嗽本來就不能見灰塵，你這樣會加重病情的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暗暗心驚，她還沒準備好就和周豫麵對麵了，接下來他要做什麽？不會訊問她吧？心頭一慌，咳嗽聲越發劇烈了。

    周豫一麵替她拍著背，一麵眼疾手快地倒好熱水，送到她唇邊。熱滾滾的水滋潤了喉嚨，暫緩了肺部的壓抑感，總算讓她停止了咳聲。

    一縷血絲溢出了她的唇角，過了一會，她感到喉嚨裏衝撞著腥甜的氣息。

    “那支簪子紮得太深，雖然沒刺到心，但也傷了肺。”周豫替她抹去血跡，溫聲道：“你得好好靜養一陣子，不然會留下後遺症的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僵硬地靠在他身上，不明白他的態度為何如此良好，和那夜的震怒之人仿佛不是同一個。該不會是欲擒故縱，放低她的警惕性吧？元長音越想越覺心驚。

    與其等著刀子落下，還不如先承認錯誤，不是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嗎？但她犯下的事好像有點多了，一時簡直不知道該從何認起。

    “陛下打算怎麽處置臣妾？”元長音忐忑問道，私自離宮、自裁、放任宮女逃走，隨便哪一條都是重罪。

    周豫頓覺滿心苦澀，一聲不響地將她攬入懷中。受傷差點丟掉性命的是她，請罪的也是她，其實她沒有做錯什麽。不愛他不是錯，想逃跑也不是。

    “朕不會拿你怎樣，你安心就是。”周豫歎息一聲道，說罷他覺得自己的保證太過蒼白，便又補了一句：“這次是朕不好，不該拿綠袖威脅你，讓你想自裁……是朕的錯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不習慣他聽起來善意的表達方式，尤其是那夜過後。“陛下到底想讓臣妾做什麽？”她伸手攏了攏頭發，借此讓僵硬的身體活動一下。

    周豫的神情中多了分嚴肅：“元長音，我們是不是該停止這種互相揣摩的相處方式了？如果你曾經從朕身上得到一點感動，你就不能稍稍相信，朕是真的在意你嗎？”

    感動不是沒有的，元長音慢慢回想著，他縱容自己滿口謊言，抱她進入地宮，夜空下星星的傳說……她隻是覺得，如果周豫的棋子換了旁人，他一樣也能做到。

    她知道人是會改變的，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，她不覺得這種可能性渺茫的事情會發生在周豫身上。

    “朕不信你沒有喜歡過朕，那夜我們摸頭玩的時候，朕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你的心跳，又快又急。還有春天的時候，在望野山碰到的刺客，”周豫緊緊盯著她的眼睛，似乎要問出她的心裏話：“如果你不喜歡朕，那個瞬間，你的本能為何要替朕擋箭？”

    那個是記憶的鍋，她不想背，元長音悶悶地想，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，來個慢動作，周豫肯定會挨上一箭的。

    她轉過頭，神情空洞地盯著床柱上的流雲花紋，不願回答周豫的問題。

    他歎了口氣道：“這樣吧，等元雍死了，朕就放你離宮，天大地大你想去哪裏，就去哪裏，不必等到朕蕩平天下了。”

    此事他考慮了整整一晚，他本來舍不得的，但還是要說。

    “什麽？”元長音眸中的驚訝多過驚喜：“陛下要放臣妾走？”

    “真的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愣住了，她長久以來夢寐以求的事情，竟來得這樣容易。驚喜催生了不真實感，讓她有種如在夢中的錯覺。

    “好……多謝陛下。”元長音怔怔道，她應該開心才對，但不知為何，她有點笑不出來了。自己爭取到的東西讓她安心，這樣輕飄飄似從天上來的承諾，隱隱有墜落的風險。

    “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，”周豫凝視著她的眼睛道：“素柳和綠袖被墓衛抓回來了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刹那間感到天旋地轉，顫抖著嘴唇道：“陛下殺了她們？”

    周豫無奈道：“你為什麽總把朕想得這麽惡劣？素柳受了傷——從牆上跳下去的時候摔折了腿，綠袖在照顧她，她們在昭陽殿的偏殿裏。”

    “臣妾去看看。”元長音聽說二人無事，連鞋也沒穿，踩著襪子就要出去。

    “元長音！”周豫一把拉住她道：“現在是十月，你要穿著寢衣跑進涼風裏麽？她們回來可不想再看你折騰一次。”

    周豫不由分說將她抱回床上：“躺好了，你現在不能受寒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乖乖倚在周豫的臂彎裏，心緒早飛到九霄雲外去了。從前周豫有對她不錯的時候，可那種不錯是建立在她順心遂意的基礎上，小事情他縱容，而諸如在他身邊待幾年的大事，他一向是要掐在掌心裏的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