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都知道了？”元長音抬頭問道，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。

    周豫不答，拉了張椅子坐下，問她道：“宋太醫說你體內有苦寒毒，可是真的？”

    他多希望聽到否認的回答，多希望一切都是宋太醫的誤診。

    “是真的。”元長音的語氣有點慌張：“父親雖然用藥控製了臣妾，但、但陛下明鑒，臣妾沒有要害陛下的意思，那些搜出來的刀也與陛下無關。”

    她急切地解釋著，擔心周豫會將前後事實聯係起來，得出自己要謀害他的結論。

    周豫苦笑道：“朕不是在懷疑你。”他撫了撫元長音披散下來的長發，感覺懷中的身體再微微發顫：“不用害怕，這不是你的錯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急劇跳動的心逐漸緩和下來，事態似乎不像她想得那般糟糕。她原以為，一旦周豫得知她被元雍用寒毒控製，就不會再相信她的話了。

    周豫在腦海裏梳理著往事，一樁樁一件件有關她的謊言，是否都與苦寒毒有關？

    “那次從望野山回來，你在宮裏發了急病，對朕說是自小身體不好，可是寒毒發作了？”那天的情景重又清晰起來，元長音堅持不叫太醫，元家又連夜派人送了藥，他早該察覺到不對的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夜裏偷偷去太醫院，是為了查苦寒毒嗎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道：“臣妾懷疑是秦嘉做的，他當時正好在宮中待了一陣子，所以便去了。”

    周豫閉上眼睛，幾乎能看見那夜盛怒的自己，以為她懷揣著某種見不得光的秘密，以為她背地裏夥同元雍在搗鬼。她不肯說，於是自己打了她，下手狠辣的一頓鞭子……他曾經誤會了她多少？甚至連後來的縱容，都帶著居高臨下式的既往不咎。

    其實她沒做錯什麽，唯一的禍源，是她運氣太差，遇見了元雍。

    “對不起。”周豫喃喃道。

    他遲疑著抽開了手，事到如今，舊錯太多，他已沒勇氣讓她原諒了。“朕做的錯事太多，你……你想要什麽補償，朕都給你。你若心裏有氣，想打朕，也行。”

    周豫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彌補。

    元長音靜靜看著他，眼中似有淚光，她愛過周豫亦恨過他，如今空有一身疲憊，好像已沒有再產生情緒的能力了。

    “陰差陽錯而已，陛下不必過多責怪自己，出宮是臣妾唯一的心願，除此之外再無所求。”她沒有想過，驕傲如周豫，有一天也會為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道歉。沒有期望便沒有感動，她聽著，隻覺那是旁人的故事，與她不相幹的。

    縱然今生今世，他們有過歡愉的時光，自己也曾被他打動過片刻，但如今她已厭倦了。

    她與周豫的愛情是不會有結果的，他們連所愛的事物都不一樣，與其在糾纏中時時痛苦，倒不如她先抽身為妙。

    “朕會去查秦嘉的，如果他就是種苦寒毒的人，朕無論如何也會逼問出根治的方法來。”這是他最能幫到元長音的事情，如果彌補不了她的心，至少能替她延長壽命。

    “何必費心呢？”元長音搖頭道：“十年已經夠長了，臣妾隻想做個短命的。”

    周豫愣了愣，但還是堅持道：“朕會去做的，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，想活得很長，現在放棄豈不可惜。”

    他想起一事來，道：“看來朕還不能殺了元雍，留著他，還要給你提供解藥。”提起元雍來，周豫忽地奇怪道：“你為何那麽想置他於死地，他若死了，誰給你解藥？”

    “臣妾已經把成分提煉出來了，那晚臣妾偷偷出宮，是要去見煉藥的人。”元長音現在可以放心大膽地說了，既然苦寒毒的秘密已被揭開，他們之間倒是能坦誠了。

    “你還真是個聰明人，提前留了一手。”周豫的臉上有了笑意。

    元長音勉強笑了笑，並不接話。

    半晌思及綠袖，方道：“陛下能讓綠袖出宮嗎？她喜歡的人還在等她。”

    隨著周豫和攝政王二人對元家的緊逼，宮中受前朝影響，勢必再去波瀾。一想起鬱落霜用素柳脅迫自己，元長音就覺無端發冷，對於無權無勢的宮女來說，這裏太不安全了。

    她擔心再待下去，下一個出事的會是綠袖。

    周豫道：“她既是你的貼身宮女，你便將她心上人的名字說出來，朕可以給他加官進爵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有點想笑，周豫怕是不知道綠袖和她五姐的事，遂拒絕道：“她們倆早商量好了，將來是要逍遙山水間的，要官職做什麽？”

    “好，那便依你，等你病好了，朕就放她離宮。”周豫想，元長音現在要什麽，他都答應。

    元長音低低嗯了一聲，頭又疼了起來，使她陷入想睡又睡不著的兩難。

    周豫看出她累了，遂將藥碗端過來道：“把它喝了，你會睡個好覺的。”宋太醫走前，又命人在藥裏放了分量十足的安神藥，能讓人昏昏睡上一整天。

    這一次她沒有嫌藥苦，也沒有再開玩笑，隻是端起來一飲而盡，隨即便躺回被子裏了。藥效來得很快，元長音撲撲簌動的眼睫不多時即歸於平靜，輕盈地停在眼眶前方。

    周豫替她掖了掖被角，臨去時吩咐宮女道：“這幾天她要休息，宮裏不管是誰都不能來打擾她，有人來探視就讓她回去。”

    由於墓衛辦事的高效率，以及無聲的消息封鎖，宮中除了極少數人以外，沒有人知道自晚宴中毒以來，短短兩天中發生在元長音身上的事。

    唯一令人奇怪的是，中毒量較多的婉貴嬪都能下床了，中毒量少的元昭儀卻還在昏睡中。

    鳳梧殿裏，甜香細細的空氣中彌漫著不鬱，元菀衣斜倚在床頭，沒好氣道：“誰點的熏香？還不快撤了它，本宮正頭暈著，聽不得這味道。”

    玉釵好意勸道：“我的好娘娘，從您醒了到現在，又摔又砸的毀壞了多少東西，此事若是傳到陛下耳中，該如何是好？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