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攝政王和前次元慶的離去，完全是不同的性質。後者回到故鄉雲州時，權力已被周豫削得差不多了，而攝政王卻是文、武權兩握，名義上他的離開意味著短期不再監國，暗地裏卻有回江南積聚勢力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更何況元雍正瘋魔著，一天天拖下去，大家都在等待周豫的處理方案，攝政王一走便由他全權負責，倘若出了什麽事，罪名也得由他擔著。

    真是個老滑頭，周豫冷笑著批了準字。

    記憶中的皇叔總是笑麵虎形象，與愛憎分明的父皇不同，他對所有皇子都是一視同仁，以致於人人都以為自己有機會抱住他的大腿。

    從前他輔佐父皇，對自己這個東宮太子若即若離，隻是當自己終於展現出政治天賦時，皇叔才做了盟友。東海王一黨覆滅後，他一直防著這位皇叔，不過好在他說話算話，真沒有同自己爭皇位。

    不過現在可就說不準了，衡山侯一黨的勢力江河日下，皇叔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開，不知又在做什麽打算。周豫擰了擰眉頭，望著堆積如山的案頭歎息。

    好在清徐帶來了好消息，此前一直被墓衛放長線跟蹤的秦嘉，終於在京城現身了，不過不等墓衛逮住他，就進了衡山侯的府第。

    “秦嘉的警惕心很強，一路上近身護送的、街頭盯梢的，統共有三十人之多，因而在下不敢冒然出手。”

    清徐的回話印證了周豫和元長音的猜測，這位醫生果真不是俗物，他對元雍一定有特殊的用處。

    “繼續派人盯著，看他都去了哪裏，如果有落單的機會，就將他帶走。”周豫抱著一絲僥幸吩咐道，其實他心裏何嚐不清楚，像秦嘉這樣謹慎的人，不大可能有落單的機會。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打探他去了哪裏，摸清行蹤才方便日後辦事。

    清徐道：“秦嘉是極狡猾的人，能變換走路的體態和姿勢，還有至少兩套人皮麵具，若非墓衛對他觀察細致，差點就跟丟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竟這麽厲害？”周豫不由感慨，元雍能留住這樣的人，到底是有些本事的，想罷又問道：“你見過慕林淵了沒有？朕把這件事托付給他了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放心，整套計劃都是慕大人製定的。”清徐從袖中摸出一張信箋，上麵詳細記錄了長安的部分路線和地點：“這些是秦嘉去過的地方，目前來看還沒有重樣的。”

    不得不承認的是，秦嘉的確是他盯梢過的、最難對付的敵人。

    周豫道：“你們記著，寧可跟丟了，也不能讓他發現有人跟著。”他知道秦嘉這種人一旦警覺起來，能直接窩在元府不出來，讓跟蹤者氣得跳腳。

    “是，在下定不辱使命。”清徐行了禮，轉身離開了。

    周豫在書房一坐就是一整天，連晚膳也是草草吃過的，直到暮色昏黑時，才將摞滿一箱子的奏折批完。元黨被他極盡可能地安撫下去了，如今有趣的是，元雍的侯府好像成了鐵桶，裏外消息都是閉塞的。

    元姓戚族不曉得他病得怎樣，看著太醫一批批進去，總不免猜疑是周豫要暗害侯爺；周豫被冤枉之餘，也在懷疑元雍是否無甚大礙，隻是靠裝病和元黨裏應外合罷了。

    不過他已經決定了，再不派太醫去元府了，去一個被發瘋的元雍打傷一個，再這麽下去太醫就要紛紛請辭了。

    元長音昏睡了一日，再醒來時，素柳和綠袖都在身旁了。看著兩個失而複得的人，元長音感到心情好了些。

    “你可嚇死本宮了。”元長音笑著歎了口氣，伸手輕打了下素柳的臉：“什麽時候才能小心點？這次摔折腿也算是教訓了。”

    素柳笑著躲到一邊：“這又不能怪奴婢，我們跑到一個小巷子裏，不知哪個黑心腸的在牆上插了釘子，害得奴婢絆了一跤，從牆上摔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她感激地看了綠袖一眼，當時綠袖已翻過去了，本可以獨自逃跑，卻因為她被抓選擇回頭。

    綠袖的臉上依稀是淚漬，還未徹底風幹。“娘娘活著就好，奴婢逃出宮的時候，以為娘娘已經死了。就連那時候被抓回來，也沒想過能活到明天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哭啊。”元長音將二人摟進懷裏，拍著背安慰道：“我們都是命大的人，輕易死不了的。”同綠袖一樣，她也沒有想過，三人還能在昭陽殿的燭光裏重逢。

    衣袖上繁複的花紋，殿中典雅沉重的器具，鏤花窗框中透出的一抹月光，這些往日不經意略過的點點滴滴，如今都是美好的回憶。

    素柳低低道：“娘娘，奴婢看得出來，陛下是喜歡你的。那天他說要杖斃綠袖，但第二天卻沒有下令，不然墓衛都來了，小葉不可能把您帶走。他本可以殺了奴婢和綠袖姐姐的，但是他沒有，他把我們放回來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端端的，你提陛下做什麽？”元長音不覺皺眉道。

    素柳道：“奴婢隻是覺得，娘娘與陛下之間可能有誤會，那晚發生爭執時，奴婢和綠袖姐姐都在殿外服侍，所以聽到了一些……如果陛下隻是想利用您的話，他大可不必放過我們。”

    “我們之間的事情，有很多你不明白。”元長音無奈道：“本宮知道你是好心，不必再說了。”

    素柳偏偏不依不饒起來：“奴婢明明記得，有一天早上，娘娘從宸殿回來時，臉上的笑容是真的很開心，娘娘說自己不喜歡陛下，那一定是假的。”

    “胡說。”在素柳有理有據的分析下，元長音連反駁都顯得蒼白無力。

    “奴婢隻是希望娘娘過得好，不要輕易放棄一個使自己動心的人。”素柳誠懇道。

    元長音剛要開口，綠袖卻接話道：“娘娘，人是可以改變的，至少奴婢覺得，陛下和您初見時的樣子，和世間普遍流傳的說法都是不一樣的。陛下這次放過了我們，上次也善待了羌國和勒支的臣民，比起從前他善良了很多。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