毒效開始發作了，鬱落霜的臉容扭曲起來，捂著肚子彎下了腰。她開始吐血，一大口一大口地嘔出鮮血來，鮮紅的血液飛落在石階和青磚地上，噴濺到她的裙擺裏。

    鬱落霜跪倒在地，求生的本能讓她死命地嘔吐，可惜劇毒已經進入到體內，無力回天了。

    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過後，又一波劇痛猝不及防地降臨了，“疼、疼……啊！”鬱落霜掙紮著喊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，鮮血順著咬緊的牙關下淌，染紅了灰白色單衣的前襟。

    劇痛席卷了她，如今她不再感到寒冷了。

    元長音不禁抖了一下，鬱落霜的慘狀令她感到詫異，在她的想象中，被毒死難道不是很迅速的事情嗎？

    “這是什麽毒藥？”她轉頭問道。

    “回娘娘，宮中對於戕害他人的妃嬪用的是勾吻，確保服用者在兩個時辰內，疼痛難忍但又能保持清醒。”樓春躬身道，在他看來這位更衣實在倒黴，如果她選了匕首或是白綾，現在早結束了，根本不會這樣痛苦。

    鬱落霜依然在拚命掙紮，隔著數重殿宇的人，都能聽到她嘶號的慘叫聲。

    徐麗嫦抿了抿嘴唇，亦動了惻隱之心：“就不能給她一個痛快嗎？反正……這裏也沒什麽人。”

    樓春這才發覺，兩位娘娘都在瞧著自己。他不禁躊躇起來，按理來說是不行的，可兩位娘娘都這樣說了，他也不好再鐵麵無私下去。再說了，讓飽受痛苦的鬱更衣快些死去，也算是件道德的事。

    “殺了我吧，我好疼，疼，不行……”鬱落霜被折騰得沒了力氣，身體上的疼痛卻不減分毫，她用指甲死死扣住地麵，想方設法地轉移折磨。

    她終於意識到，當人在非常痛苦的時候，思念愛人根本不能解決問題。哪怕周豫就在她麵前，她也沒體力去瞧他一眼，在生命抵達終點時，她已經忘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。

    樓春命那兩個內監上前，皺眉道：“還不快幫更衣一把？”

    兩個內監都是十來歲的孩子，看著鬱落霜翻來覆去的掙紮，早就嚇得閉上了眼，哪裏敢上前幫忙？

    “罷了，本宮來吧，你們害怕就出去。”元長音撿起盤中的匕首，半跪在鬱落霜身旁。

    她像哄孩子似的哄道：“沒事了，很快就沒事了。”說罷她將鬱落霜箍在身前，緊緊製住她的身體，隨即用匕首割開了她的喉嚨。

    元長音是橫著割的，刀刃疾速向前的同時，鬱落霜的氣管也跟著斷了，鮮血大量地噴湧出來，瞬間染透了元長音純白色的披風。

    懷中的身體不再掙紮，如一片輕盈的羽毛般偎在她身前，鬱落霜垂下了頭，撕扯著衣裙的手指軟軟鬆開了。

    “這是最快的死法。”元長音將匕首從她的頸中抽出，輕輕放回了銀盤裏。如果有人幫忙，用正確的姿勢割喉，死亡時間絕對比割腕和紮心口快得多。

    “勞煩公公了，等下要找人好好清理幹淨。”

    樓春此時已回過神來，那兩個內監卻是站不穩了，直接倒在地上狂吐起來，就嘔吐的量而言，他們似乎把隔夜飯都吐了出來。

    “我陪你去換衣服。”徐麗嫦雖然麵容蒼白，神情仍是鎮定的，她遞來一張月白繡花錦帕，示意元長音擦一擦臉上的血跡。

    “謝謝。”鮮血粘在臉上的滋味的確不好受，黏糊糊的，風一吹便能聞到冰冷的血腥味。元長音將披風脫下時，才發現血已經將衣帶黏住了，需要用力扯才能擺脫這件血衣。

    “你是第一次殺人嗎？”徐麗嫦靜靜問道。

    元長音想了想，誠實道：“第一次用割喉的方式殺人。”鬱落霜的血是熱的，可她的手卻是涼的，甚至有點發抖。

    雖然她曾在元府殺過元康的護衛，殺死過鬱夫人派來的刺客，在宮中殺過汪遇……可鬱落霜卻是手無寸鐵的人，這一次敵人沒有讓她感到危險，她倒先害怕了。

    綠袖已經去幫她拿衣服了，元長音坐在樓春為她生了火的偏殿，一邊烤火取暖，一邊等著綠袖送來的披風。

    徐麗嫦摘下自己的兜帽，披在她肩上道：“你剛病好，別再著涼了。”見元長音要拒絕，徐麗嫦笑道：“這裏有火爐，我少穿一件也不冷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道了謝，接著方才的話題道：“你呢？我看徐姐姐並不慌張。”

    徐麗嫦搖頭道：“我不會殺人，不過在宮裏死人見多了，也就不怕了。你今天來，是因為婉貴嬪嗎？你想知道她有沒有參與此事？”

    “我想知道她參與了多少。”

    “我奉命審問她的時候，還覺得奇怪，她和你都沒有把婉貴嬪供出來。我不知道婉貴嬪在想什麽，她策劃了一場中毒，然而自己直到病好，也沒能換來陛下的垂憐。說到底，她和鬱落霜是一類貨色，都不大清楚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位置。”

    “那麽你呢？你來是為了什麽？”

    徐麗嫦看了看四周，道：“等人都走了，我想查查她住過的地方，永巷的這間屋子，還有露華殿。”

    說到這裏她有些愧疚：“那天她挾持你的宮人，逼你劃傷自己的臉，我想是我連累你的。或許，她本來是要去披香殿的，她按我的吩咐做事，卻被耍了。”

    “這不怪你，是她自己發瘋，”元長音忽地意識到什麽，眸中一亮道：“姐姐也懷疑她的發瘋，其實是人為的？”

    “我也這麽想，待會由我來查吧，畢竟你是中毒案的受害人，待在這裏不好。”徐麗嫦抬頭看了看她，捂嘴笑了：“你連頭發上都有血跡，等下回去了，可要把人嚇一跳。”

    “噓！姐姐別說話。”元長音忽然握住了她的手。

    徐麗嫦一驚，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她，這是怎麽了？

    當陋室安靜下來時，她們都聽到了一個聲音，好像某種正在爬行的動物。元長音拉起徐麗嫦，慢慢向聲源走去，最終在一個搖搖欲墜的木架前停下了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