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了一會響動聲停止，一隻粗尾黑蠍子緩緩爬了出來。

    元長音吃驚道：“永巷裏哪來的蠍子？”更何況鬱落霜所在的偏殿較為幹燥，怎麽看也不像是蠍子會住的地方。

    難道這年頭，連蠍子都性情隨和，不挑剔地方了嗎？

    “別碰它。”見元長音蹲下身來，徐麗嫦忙將她拉開了：“這蠍子出現得太不尋常了，恐怕其中有蹊蹺。”

    她環視四周，見殿角有兩隻小灰老鼠，遂從床上扯下一條舊褥子，將其中一隻裹了起來，扔到黑蠍子身上。

    “你說蠍子會做什麽呢？”徐麗嫦問道。

    元長音盯著那隻無端被砸的蠍子，在停了片刻後，它果斷叮咬了那隻老鼠。徐麗嫦拿過一個冰紋瓷瓶，將瓶口朝下蓋住地上的蠍子，使他無法移動。

    被叮了的那隻老鼠除了有點受驚外，並無過多的反應，見威脅自己的蠍子不見了，又慢騰騰地挪回老地方。

    “好像沒什麽問題。”元長音不解道，“或許這隻蠍子隻是個意外，是我們多心了？”

    徐麗嫦並不讚成這個觀點，仍堅持道：“再等等，這宮裏從來就沒有什麽意外，基本上所有巧合的、莫名其妙的事情，都是人為的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也太警惕了。”元長音笑道。

    “元長音，隻要你還活在宮裏，就必須警惕起來。”徐麗嫦語重心長道：“如果你放過了意外，選擇偷懶的話，這些意外就不會放過你。宮中最要緊的是活下來，小心翼翼的生存總比因大意走上死路要強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說的是。”元長音點頭道，她明白徐麗嫦是為她好。

    話音剛落，那隻窩在角落裏的老鼠突然有了動靜，隻見它在髒兮兮的磚地上來回跑動，像是渾身燥熱一般，張開爪子往牆上貼，使勁扒著釘在門窗上的破木框。

    元長音從未見過老鼠發瘋的樣子，一時有點害怕，連聲音都變了些：“它這是要做什麽？”

    徐麗嫦道：“你知道嗎？前些天我來這裏向她問話時，她也時常這樣發瘋的。”她指了指門框上道道劃痕：“都是她用指甲劃的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回想起在上林苑時，鬱落霜的瘋狂舉動，以及今天的一陣精神失常。人發起瘋來，和動物的區別也不大。

    那隻老鼠漸漸安靜下來，不再躁動了，又恢複成慵懶的樣子，縮在角落裏無所事事了。

    “看來蠍子的毒性隻能維持一段時間，不過以我看到的來說，鬱落霜每一次發瘋的程度都在加重。”

    “也就是說，即使陛下沒有下令賜死她，蠍毒也會將她害死？”元長音感到不寒而栗，那個幕後凶手是誰？殺人滅口幾乎做得完美，難道是元菀衣嗎？

    徐麗嫦倒是和自己心有靈犀：“不會是婉貴嬪做的吧？你姐姐長進不少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交給我吧，我去試探她。”元長音讓蠍子爬進一隻木盒裏，蓋上後用手帕裹了起來。

    說著綠袖抱了披風進來，給元長音披上了，三人回到院中時，兩個婦人正在擦洗磚地上的血，一個內監拎著簸箕，在清掃鬱落霜的嘔吐物。

    她的屍體停放在一張草席上，白布蒙著大半截身體，隻餘一張灰白的臉在外麵。她的唇角還有一絲未擦幹的血跡，已經凝結了，如暗紅瑪瑙般點點貼在臉上。

    她才十七歲啊，元長音凝視著那張青春貌美的臉龐，心頭一窒。大好的年華還未真正開始，人就已化作白骨。

    徐麗嫦歎息道：“嫁入東宮前我曾見過她，那時候她也才十一二歲吧，坐在鬱家的一群女眷裏，還有兩分可愛。那天的宴會上，她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太子殿下，當時我就知道，她算是完了。”

    時間過得多快，那時她自己亦是青春年少。

    “姐姐為何這樣說？”

    “一個人若是不聰明，又將全副精力都放在一個男人身上，無異於自殺——這和飛蛾撲火沒什麽區別，火從來不會憐惜飛蛾的。你姐姐也是一樣，她們總將青春耗給男人，全然不管這能否為自己帶來價值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道：“一個人如果精神匱乏，又沒有生存壓力，是很容易這樣做的。”前世的她就是如此，陷在對周豫的情愛裏，以致察覺到性命不保時，早沒了翻盤的機會。

    “她們什麽也不缺，至少自以為什麽也不缺，當然會做約定俗成的事情，找個男人一生一世到白頭。”徐麗嫦聳聳肩道。

    “姐姐將來想做什麽？”元長音問道，如果她們能順利出宮的話，她很想知道徐麗嫦的興趣所在。

    徐麗嫦笑了起來：“我這人俗得很，從前翻閱詩篇，最得我心的便是‘腰纏三萬貫，騎鶴下揚州’一句，說不定我會成為一個有錢的富婆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也跟著笑了：“好啊，如果有那一天的話，你得包養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啊你，一點出息也沒有。”

    二人在永巷外分別了，元長音拎著那隻木盒，決定去鳳梧殿一探究竟。

    平心而論這裏是個好地方，幽靜臨湖，長日無聊還能劃船采蓮，比昭陽殿悠閑多了。還未走至正殿，元菀衣已經迎了出來。

    “昭儀娘娘金安。”數日不見，她的態度倒是好了很多，差點讓元長音感到身體不適。在她的記憶中，元菀衣從未對自己如此和顏悅色。

    “我們之間，還要講那些虛禮嗎？”元長音虛扶了她一把，一語雙關道。

    元菀衣抬頭笑道：“如今不比從前，你我都是嬪妃，自然要恪守禮數。”

    入殿後玉釵奉命倒茶，卻被元長音擋了回去：“本宮今天有事要說，不比獻茶了。”她見玉釵捧杯的手微微抖了下，不由笑道：“你是貴嬪的貼身宮女嗎？是的話就留下吧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的話很客氣，然而口吻卻是毋庸置疑的命令式，叫人無法拒絕。

    玉釵到底是膽子大的，驚慌隻在一瞬間，隨即便恢複了恭敬的麵容：“奴婢遵命。”

    “鬱落霜今天死了，你就不想說點什麽嗎？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