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清楚得很，舉凡帝王，都不容許別人侵犯他的權力，他能下令賜死鬱落霜，卻不許她來幹擾。

    “難道在你眼裏，我是個權力狂嗎？”周豫問道，他的眼眸裏好似有怒火要噴出來。

    “難道不是嗎？”元長音差點要冷笑出聲，“不然陛下生什麽氣？”

    周豫氣得想發抖，這個該死的女人，每每自以為是地揣摩自己，而後又給他扣上一頂帶有負麵意思的帽子，讓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。

    此時此刻，他實在很想摔門而出，或是教訓她一頓。一定是他太寵著元長音了，以致她行事沒有分寸，殺起人來都有恃無恐。

    但周豫到底是克製住了，他咬牙切齒了半天，最終摔碎了一把茶壺——準確地說，在他的盛怒之下，壺柄是被生生捏碎的。

    元長音看著當啷落地的碎瓷片，在地上打了個滾後，竟透出絲絲縷縷的血紅來。她心裏一驚，下意識地看向周豫的手，隻見那修長細白的指節上，已劃破了兩個口子，正在向外緩緩流著鮮血。

    “陛下！”元長音輕喊道，她慌忙拿過一張手帕來，想替周豫包紮好傷口。

    “不用你。”周豫氣在頭上，冷冷扯過那條帕子，胡亂纏了兩道。

    “我之前說的那些，不是你理解的意思。”周豫深深呼吸著，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。“你在宮裏殺了鬱更衣，打了你的姐姐又毒殺了她的宮女，如果知情者有心，不出半天就能傳遍整座皇宮。別人會怎麽議論你，你有考慮過嗎？”

    “在宮裏你要做什麽，大可告訴我，借我的手來不好嗎？這宮裏不是你想怎樣便能怎樣，哪怕我寵著你，你也不能把人命視作兒戲。元長音，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？”

    他是真的希望她能明白，不要再一次次錯看他的心了，也許他從前惟看重權力，但現在他很在意她的安全。

    元長音的眼神躲閃了一下，慢慢垂了頭：“是臣妾不好，誤會了陛下的意思，臣妾知道錯了。”她的腦子裏亂哄哄的，一邊替周豫辯護著，一邊又在提醒自己，江山易改本性難移。

    “別一口一個臣妾的。”周豫的怒氣漸漸平息下來。

    “你本可以告訴我的，但你為什麽不呢？”他的聲音恢複了冷靜：“你是不是在擔心，我會不聽你的意見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心煩意亂地扯著衣角，不願正麵回答，良久方道：“有些事情，你並不明白……”她如何向他解釋，前世元菀衣將她逼到死的行徑？

    “是我的錯，我以後再不這樣了。”既然無法解釋，她便索性認錯到底吧，至少能將這個磨人的話題盡快結束。

    周豫長歎一聲道：“元長音，我不是要你認錯的。”他有些泄氣地想，元長音並沒有懂自己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你和元菀衣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，我當然不明白，但你想打她想殺她，完全不必這樣做。折辱自己名義上的姐姐，對你的名聲沒有任何好處，如果你想，我可以尋個由頭懲罰她……我知道你不是隨便傷害別人的人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。

    “至少讓我來做，旁人即使要潑髒水，也潑不到你頭上。”

    當她看向周豫的眼睛時，她知道這話是真的。

    元長音絮絮說著，開始解釋起來：“鬱更衣的事，臨死前她說不是她做的，我信了，所以給她一個痛快。那時她已經在供詞上承認了，已定案的無法再翻，畢竟接下來有更大的事情發生，我不想你被這些瑣事影響，也不希望元雍那邊再出亂子——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選擇和元菀衣私了？”周豫接口道，帶著一點鼓勵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是，替她出謀劃策的那個宮女，我殺了她，其實她不算太壞，對元菀衣很忠心，寧死也不鬆口，這樣的人是很稀罕的。”

    “這就是你毒死她的原因？你怕這事傳出去，她會被淩遲？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周豫點頭道：“這不就完了，你好好跟我說話，不是什麽事都沒有嗎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半含慚愧地應一聲，轉身尋了藥膏來：“我給你擦擦藥吧，隻包紮是不行的。”

    周豫此時倒像小孩子般乖巧，他攤開手來，任由元長音擺弄。

    淡綠色的藥膏帶著濃濃的藥草香味，一打開盒蓋，藥香氣便撲了人滿身。元長音輕挑一點，手勢極輕地塗抹上去，即使已凝結的血痕再度翻開，周豫也未感到多少疼痛。

    “你要是能一直這麽溫柔就好了。”周豫不由笑道。

    “那你就別惹我生氣呀。”元長音依然嘴硬著，其實她心裏也清楚，兩人每次爭執，真正往心裏去的人倒是周豫，這次更是被自己氣得不輕。

    “等元雍死了，元黨倒台了，你愛怎麽折騰你姐姐，就怎麽折騰吧。”周豫從背後擁住她道，“隻不過現在，我勸你還是老實點。”

    他有點灰心地想，每次他要元長音老實，結局都是她變本加厲。

    “嗯嗯。”這次她是真心的，畢竟隻剩下一天的時間了，她也不想再鬧出什麽幺蛾子來。

    元長音回過身來，下巴抵在周豫的胸口上：“都安排好了麽？”

    周豫道：“後天我不在的時候，出了什麽狀況，燕王會負責的，明晚墓衛會將他悄悄接入宮中的。”

    “江都王呢？”

    “他好好待在王府就行，我這個弟弟一向在京中風流，倘若深夜召他入宮，有被人發現的危險。”

    “我那邊也安排好了，就等著給元雍一個驚喜。”元長音想起這位五姐來，不由笑道：“元春零是最好看的，真應該讓元菀衣來瞧瞧，像她那樣愛惜容貌的人，說不定會自慚形穢的。”

    其實她也有些好奇，元菀衣究竟有沒有見過元春零，她知道後者的存在，卻未必真見過她出眾的美貌。

    周豫笑道：“你若想，帶上你姐姐又何妨？”

    “這可不行，”元長音幹脆道：“她那樣的人，來了隻會誤事。”

    “不說這些了。”她摟住周豫的脖頸，給了他一個吻，“不會出事的，我們都能活著回來。”親吻時甜蜜的誓言，比其他時刻都更能使人相信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