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發生的事情果如周豫所說，她昨天折辱嫡姐、毒殺宮女的事情已經傳遍宮中，引得合宮皆驚，不曾想她竟是這樣的人。

    元長音本人也感受到了這種氛圍，當她悠閑地在殿前散步時，路過的宮女內監比以往更為恭敬，膽小的甚至不敢看她。

    眾人沒有想到，平素性情溫和、隻是稍顯冷淡的元昭儀，怎會突然做出打罵嫡姐的事情。聽珍貴嬪顧洛玉身旁的宮女說，昨天婉貴嬪兩頰腫得老高，連嘴唇都給打破了，一張國色天香的臉要好久才能恢複如初。

    “聽說這婉貴嬪呀，現在都不敢出門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說昭儀娘娘怎麽了？是不是因為親娘病重的事情，心裏煩得很，才把火撒在嫡姐身上？我早就聽元府的人說，她們在府裏就不合。”

    在周豫的補救措施下，宮裏人漸漸相信了這種說法，元昭儀不是性情大變，而是因母親的病情才遷怒姐姐的。

    “你的暗線可真有兩下子。”元長音笑道，周豫昨夜與她纏綿片刻，又回了宸殿書房，連夜批了好一堆折子，把定好的計劃反複推演了數遍。直到今天早上，才眯著眼小憩了一個時辰。

    周豫掀開錦被，歪在枕頭上道：“我今天放假。”說罷向她眨了眨眼。

    元長音起初不解其意，此時才恍然明白，周豫昨晚熬夜忙政務，是為了今天擠出時間來休息。

    她將早膳端到床頭，笑問道：“忙了一晚上，要我喂你吃飯嗎。”

    “那當然。”周豫厚著臉皮道。

    元長音看了一眼他昨夜受傷的手，自知理虧，遂將碗碟在小桌上擺開，親自盛了銀耳湯來。“先喝點湯吧，潤一潤喉嚨。”

    周豫含了一口，搖搖頭道：“不甜。”待元長音加了糖來，又嫌棄道：“放的糖太多了，膩歪，再加點水來。”

    如此反複了兩回，元長音也看明白了，把碗向桌上一放道：“故意的是吧？愛喝不喝。”

    周豫也不說話，隻看著她笑，笑她一臉上當受騙後的挫敗感。

    “看什麽看？”元長音被他瞧得不好意思起來，臉上微微漾了紅色，別轉過頭去不理他。

    周豫翻身坐起，環抱住她的腰道：“我和你說正經事呢——你從前不是說，自己是冬天的生辰嗎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一怔，那時她隨口說出的話，他竟然還記得。

    “是在哪一天？”

    “十二月初九。”元長音挪了挪身子，笑問道：“你問這個做什麽？”她在宮中記檔的生辰是春天，總不可能要內務府提前數月給她辦吧？

    周豫道：“我先記著，到時候我們私下過。”

    她感到一陣恍然，好像自從夜家敗落那年，她便再沒有慶祝過生辰，如果算上前世寂寂無人問的光陰，那就更長了。她都快忘了，過生日時該準備什麽。

    “在想什麽呢？”周豫見她出神，便抱著她輕輕搖晃。

    “沒什麽。”元長音笑著搖頭，岔開了話題：“你今天要做什麽？”

    周豫反問道：“你想做什麽？都隨你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……今天是來陪我的？”

    “不然呢？”周豫彈了一下她的額頭：“我看你平時挺聰明的，怎麽現在倒犯傻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們出去走走吧。”

    二人從宸殿出來，一徑向上林苑去了，那裏的梅花開得較早，紅蕊香花已綻放在枝頭。元長音拉過周豫的手，放在自己的玫紅色羊皮手筒裏捂著，溫熱的氣息裹住冰涼的手指，過了一會，周豫的手亦有了暖意。

    一時他抽出手來，有些抱歉地笑道：“我的手太冷了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笑笑，仍固執地將他拉回來：“我在宮裏待的日子不多了，還剩這些天，總要為你做點什麽。”

    自從那次他答應元長音出宮以來，周豫便再未提過此事，元長音的離去就像壓在他心上的石頭，太過沉重，讓他每每想起就要逃離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很快你就要走了。”周豫拉著她的手，強作歡顏道。

    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，沒有人會哭鬧著挽留對方，更何況他心裏清楚，留在宮中不是元長音最好的選擇。自入宮以來，她受的明槍暗箭已經夠多了，如果元雍再倒台的話，她的處境會更糟糕。

    畢竟宮中心懷鬼胎的人實在太多了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元長音忽然不知該說什麽才好。

    “等你過完生日再走，好不好？”周豫微笑道，他看得出來，元長音或許不舍得自己，但她更向往宮外的生活。

    “你愛過我嗎？”他終究是問出了這句話，這是他一直都想知道的問題，若有她的愛在，今後不論多難，他都願意支撐下去。

    元長音想起前世來，待要多說，卻隻得簡略而過：“我曾經深愛過你……那時候我太傻了，你那時並不喜歡我……都過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麽時候的事？”相較感動而言，周豫更多的是摸不著頭腦，記憶中的元長音，好像並沒有對自己十分熱情的時候。

    是不是她表達得太過含蓄，以致自己根本沒領會到她的意思？

    “那時候我對你的愛，不比元菀衣少，也不比鬱落霜少。”元長音回想起那些時光，苦澀中亦有微小的悸動：“你若能對我笑笑，我能開心上一個月呢。”

    “是我們剛見麵的時候嗎？”周豫問道，初見時元長音隔著紛飛落花，坐在桃樹上用花瓣撲蝶，還在攝政王的壽宴上跳舞。

    他記得那時的她，嗓音清澈，微微有些緊張——是因為他嗎？

    “姑且算吧。”她隻能這樣回答。

    周豫又想起一些旁的事情來：“後來我同你去望野山打獵，你替我擋了一箭。”現在回想起來，周豫真想一拳把自己打醒，那時他對元長音最多算得上有興趣，仍在懷疑她身為元雍奸細的真實身份……如果，如果能回到當初，他一定不那麽冷酷。

    元長音輕鬆道：“所以嘛，那時候太傻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我辜負了你，如果我能——”周豫如今悔恨交加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