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還是昏黑的，冬日的破曉比其他季節要晚，顧洛玉頗有些開心地踩著冰，不緊不慢地回了展琅殿。

    那麽多人渴望皇後的寶座，她們踏破鐵鞋無覓處，而自己卻得來全不費工夫。顧洛玉的算盤打得很好，即使周豫有心維護他的表妹和兄長，輿論也會逼迫他下狠心的，朝臣的上書、百姓的議論，都會使他不得不廢掉姬歡。

    接下來該對付誰呢？若她要做皇後，元長音是最大的威脅。那便是她了，顧洛玉輕而易舉地定下目標。

    從殿前走過時，顧洛玉忽然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，瑟瑟發抖著跪在雪地上。她這才想起來，自己折騰了一晚上，差點忘了金久縈的存在。

    顧洛玉皺了皺眉，快步走了過去。

    金久縈蒼白的臉上已沒了血色，嘴唇凍得烏青，在展琅殿前跪了一夜的她已經跪不住了，宮人們見了自是不管，任由她苦苦支撐著。

    視線已經變得模糊，滿眼裏不是漆黑的夜色，便是慘白的雪光。朦朧有一個裙裝的身影向她走來，金久縈抬起頭，努力睜開了眼睛辨認著，在意識到來人是顧洛玉後，她的眼眸裏瞬間流露出恐懼。

    她要做什麽？不會還要折磨自己吧？

    然而下一刻，料想中的疼痛並未來臨，顧洛玉半蹲下身，彎腰捧起她的臉：“你能聽見本宮說話嗎？”她懷疑她已經神誌不清了。

    金久縈仍有意識，她想說話，然而凍僵了的身體調動不出熱量來，喉嚨沙啞著無法說話。她張了張嘴，低低吐出幾個連自己也不曉得的音節，便再沒了力氣，身體一晃就要向地麵栽去。

    這一次她沒有一頭栽倒在雪地上，而是撞進了顧洛玉的懷中。

    “金久縈！你說話！”顧洛玉大聲喊著，見她還是沒有反應，急忙命宮女抬張長凳過來，合力將金久縈抬了上去。

    她握著金久縈的腕，驚覺她竟這樣瘦弱，好像一隻折翼的鳥，隨時都可能死去一樣。顧洛玉忽然害了怕，小時候她玩草娃娃，壞了再買一個就是，但她如今才發現，金久縈是不能被比喻成草娃娃的。

    可怕而刺激的流言像暴風雨前的烏雲一樣，裹挾成團地擴散開來，席卷了宮牆與人心，黑壓壓地盤踞在上。而周豫回宮之時，便是暴風雨肆虐的時機。

    顯然位於老巫師宅第的周豫還一無所知，並不曉得他即是解決了元雍，宮裏還有更驚人的事情在等著他。

    第二日天未亮時，大家都醒了，顯然沒有人能睡得著。

    “什麽聲音？”元長音疑惑道，皇宮那邊的方向傳來禮樂喧嘩的動靜。

    周豫握住她的手，微含笑意：“想來是元雍上鉤了，他以為我們會從宮中出來。”這是他的計劃之一，先讓元雍的人撲個空，再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。

    墓衛們分散著離去了，喬裝打扮成看熱鬧的平民模樣，早早候在了元府的門前。周豫和元長音則上了一乘紫綢帷幕的車，如同尋常的富裕人家，前去觀禮。

    都說宮門一入深似海，北穆從開國至今，被恩準省親的妃嬪不過兩人，一是太祖素來敬愛的孟皇後，二是先帝盛寵的趙貴妃，然而能像元長音這般，被皇帝親自陪同前去的，她可是有史以來的第一例。

    元長音倚著車壁而坐，漫不經心地聽著百姓的議論聲。

    “今天可要瞪大了眼睛好好瞧，說不定能瞧見陛下的尊容呢，聽說陛下生得可英俊了！”

    “我倒是想看看昭儀娘娘，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，能被陛下如此寵愛？”

    “哎，你說侯爺病得怎麽樣了？好像一天到晚清醒的時候不多，今天可別傷了陛下和娘娘的玉體。”

    “在想什麽呢？”周豫握一握她的手，竟比自己的還要冰涼。

    說不緊張是假的，他們和看熱鬧的外人不同，心裏都很清楚元雍是在裝瘋。事實上，這位狡猾的侯爺清醒得很。

    “我在想，元雍此時在做什麽？”元長音歎了口氣，這種問題簡直是無解的。

    “你不需要這麽緊張，”周豫輕聲道：“我敢打賭，元雍現在想的問題和你一樣，如果他真有十足的把握，就不會派人到宮門外去迎接我們了。很明顯的是，他第一步算錯了。”

    周豫的話給她帶來了安慰，元長音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下來：“你說得對，目前來看占上風的是我們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會有事的。”周豫握緊了她的手。

    仿佛平地一聲驚雷似的，行在周豫前麵的轎子忽然停下了，樓春等三名宮裝嚴整的內監從車上下來，開始宣讀省親聖旨，在元府的街道旁拉起厚厚的帷幕。

    在人潮的目瞪口呆中，早已守在府前的禦林軍們齊齊跪下，而那輛紫綢馬車，已不知不覺地駛了進來。此時百姓們皆被阻攔在外，隔著深紫色的厚緞繡花帷幕，隻能勉強看清馬車上走下了一男一女，他們衣飾華麗，袍服裙擺上依稀能看到珍珠寶石的光芒。

    至此大家都已確認，帷幕中的人便是皇帝和元昭儀了。

    “這是陛下和娘娘嗎？這……膽子也忒大了，倘若方才有哪個小人——”

    “你懂什麽？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備。”

    許多人不由懊悔不迭：“我的乖乖，原來陛下和娘娘是坐著轎子來的？還是在鬧市裏？我剛剛就是從那裏過來的，早知道就去看上一眼了！”

    有人出言譏諷道：“得了吧，就算你早就知道，你敢去看麽？當心出言無狀，舉止粗魯，驚了聖駕可沒有好果子吃！”

    見周豫和元長音仿佛從天而降一般，元府的守衛雖驚訝萬分，卻也不得不恭敬打開大門。他們來得太早了，元府的男親女眷們還未梳洗完畢，該穿的衣裳朝服也未來得及套上，一個個慌亂得不行。

    到了前廳裏，出來迎接的是元家二公子元禹，一上來便跪倒告罪，稱不曉得陛下來這樣早，禮數不周雲雲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