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豫倒是一臉寬容的樣子，客氣地說都是一家人，不拘那些禮節。

    “朕今天到元府，一來是陪昭儀探望病重的母親，二來是看望一下侯爺的狀況。侯爺多年來為國分憂，是先帝亦是朕的左膀右臂，如今一朝病倒，著實令人難過。”

    趁著元禹跪下謝恩的功夫，周豫在袖子底下擰了擰元長音的手：“你的演戲天賦呢？親娘快要病死了，不該哭一聲嗎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這才恍然醒悟，在周豫的指點下做出一副戲精的樣子，抽抽噎噎地說起童年思念母親，好不容易見到了又入了宮，不曾想一別半載，母親就病得這樣重……她一哭，廳上侍立的人也不免跟著哭泣，一時偌大的花廳裏滿是嚎啕之聲。

    戲份演完了，元禹接了下人的口信，向周豫跪請道：“微臣的父親稍清醒了一點，但還不能下床，陛下若執意探望，還請移步前去。”

    周豫在眾人的簇擁下出了花廳，見過一眾跪在廳外、嚴裝麗服的元府家眷後，隨著諸人取道元府花園，一徑向通往元雍臥房的長廊走去。

    “朕在宮中時，常聽昭儀說起過你，年紀輕輕就行事老練，有著父親沉穩的影子；近來聽裴將軍說，你在他手下曆練時，亦展現過非凡的才智。”周豫含笑誇獎道，以一種鼓勵期許的眼神看著元禹，似乎馬上就要讓他升官發財。

    元長音在旁聽了想笑，她什麽時候經常誇元禹了？還“有父親的影子”，這話在她聽來簡直是危險的信號。

    如他所預料的，元禹露出受寵若驚的神情，再度向自己和元長音叩謝。

    周豫又擰了她一把，低笑道：“花廳裏你演得太用力了，像天塌了似的，等到那個李姨娘真死了，你再這麽哭也不晚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不客氣地回掐了過去，都什麽時候了，這人還有心情開玩笑，可恨她被人群包圍著，不能當麵瞪他一眼，居然還挑剔她的演技……元長音憤憤地想，周豫真是越來越不知好歹了。

    自從周豫從元長音和施顏那裏得知，元禹和元雍不是一條心後，他就多次命人旁敲側擊，給元禹種種好處，甚至通過攝政王的人來勸說，拐彎抹角要他背叛父親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那些好處有沒有真正奏效，看在元禹還在父親和攝政王之間來回搖擺時，索性再添一把火力。

    元禹究竟能否為他所用，如今已不重要了，重要的是他別站在元雍那邊就行。

    他們在離臥房還有三間茶室的廊上停下了，元禹躬身道：“陛下見諒，父親病中不喜人接近，若是數十人齊齊進入，怕是會再度發作。”

    周豫犀利地瞥了他一眼，元禹晃了晃身體，感到了壓力：“微臣和陛下的侍衛會守在房外的，”他深深吸了一口氣，抬頭道：“為會護好陛下與昭儀娘娘的安全，微臣萬死不辭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何必這樣緊張。”周豫嚇唬完了人，又輕飄飄地安慰一句，仿佛剛才的神情是元禹看錯了似的。

    等到進入房中時，就隻剩下周豫和元長音兩人了。

    元雍的房間和先前不大一樣，不再是古樸典雅的陳列擺設，而是一麵又一麵素白的帳幔，有的垂地，有的飄浮在半空，有的在窗前迎風招展。

    這裏和外麵的白雪世界一樣，太素淨了，白得令人疑心是否為塵世。牆壁是雪白的，就連坐在床榻上的元雍，身穿的長袍也是白色的。

    “侯爺已經定好了自己的祭日嗎？”周豫漫聲道。

    元雍見了周豫，也不行禮，徑直走到一張寬大的檀木長桌前坐下了，他的眼神一如往常，警覺而狡猾。

    他果然沒有瘋。

    “陛下這是說什麽話？難道您願意在今天看到傷亡嗎？何不像老臣提議的那樣，隻要您交出玉璽，就能保所有人平安。”

    這是元雍曾給過的提議，在原定的計劃裏，周豫決定暫且答應。

    “看來侯爺是鐵了心要接管周家的江山了？不過朕可要提醒你一句，那些王公貴族們，可都是姓周的，他們會否對元家俯首稱臣，可是件難事。”

    周豫比元雍料想的還要鎮定，好像即將從寶座上跌落下來的人不是他自己。

    “從一開始你就在逼朕，裝瘋賣傻，向外界欺瞞自己隻有幾天好活，逼得朕來看你。朕今天若是不來，你又會怎樣引導輿論呢？麵對肱骨之臣，陛下竟連臨終之言都不肯聽……為了保險起見，你還安排了李姨娘的病重，讓朕放昭儀出宮，好借她來控製朕，可是麽？”

    元雍慢慢笑了：“你說得一點不錯，多可惜啊，即使陛下知道我的圖謀，卻被這樣那樣的原因所迫，不得不前來。”

    說罷他話鋒一轉，看向了元長音：“還記得我們做過的交易嗎？你把元春零帶給我，我就把你父親被害的前因後果說出來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如果你真這樣做了，我不僅會交出元春零，還會保證元菀衣不死。”

    “她算什麽？”元雍撣了撣衣上吹來的雪花，不在意道：“你拿她和我做交易，未免太蠢了，坦白說我沒那麽在意她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無聲地歎了口氣，她雖不喜元菀衣，但後者若聽到這句話，該有多心涼。

    “先把元春零交給我。”元雍的眼光裏流露出渴望。

    “但我改主意了。”元長音放上了自己的砝碼：“我從前答應你，隻要我們的交易達成，我就幫你殺了陛下，但現在我不想了。”

    元雍的目光陡然變得狠厲：“那你想怎樣？”

    “很簡單，你們和平共處，陛下還是陛下，你還是衡山侯，今天元府裏沒有人會死。”元長音開始試探元雍的底線，為了元春零，他究竟能做到何種地步。

    “你好好想想吧，別急著拒絕我，要知道我不是你的親女兒，元春零也不是我的親姐姐，對於她，我沒有絲毫感情。”元長音此時的麵容夠得上冷酷。

    “你不會傷害她的。”元雍篤定道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