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立在飄著雪花的屋頂上，微微低頭看去，發現樓下的青磚地上除了積雪，就是橫七豎八的屍體，以及……不知何人放在那裏的繪海水雲圖的大瓷瓶。

    如果從這裏跳下去，她相信自己會沒命的。

    想不到今生兜兜轉轉，自以為找到一方新天地，到頭來仍是死局。元長音握緊了袖中的匕首，即使跳下去死不成，也還能給自己補上一刀。

    足尖輕輕一點，踏出的雪花還未飄零，人已縱身而下。她一身白衣，如飄飄欲飛的蝶，決然撲向死路。

    身後短暫的驚詫過後，是黑鷲軍忍不住發出的低叫聲。

    墜樓的那一瞬，元長音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：“昭儀娘娘！”這聲音聽著耳熟，是個男人的聲音，當然不是周豫，也非清徐或是旁的墓衛。

    “抓住樓下的窗框！你能抓住嗎？”那聲音喊得急切。

    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，鬼使神差地，元長音聽從了他的話，盡力把住窗台上鑲著的一段楠木浮雕。

    這時她恍然意識到，這聲音是慕林淵的。

    下一秒元長音感到懸在半空的手臂一緊，好像有繩索纏上去了一樣，轉頭看時，果然有一條粗繩纏繞著自己的小臂。

    她循著繩索向前望去，見慕林淵站在對麵石樓的窗前，麵色焦灼地看著她。

    “娘娘！你能聽到我在說什麽嗎？”呼嘯的北風吹散了他的聲音。

    “能！”元長音差點要喜極而泣了，本以為今天會是她的死期，熟料慕林淵來得正及時。

    “你的左臂受傷了嗎？沒有就抓住那根繩子，對，兩隻手一起抓住！”慕林淵大喊道，餘光裏他看見擠在屋頂的黑鷲軍開始下樓了。

    他們的時間不多了。

    兩隻手都抓繩子？元長音懷疑地看了一眼那條繩索，不確定它是否能承受住自己的重量，但眼下好像除了握住，她並沒有別的選擇。

    元長音鬆開窗框，握緊了那條繩子。

    緊接著她便蕩了起來，在慕林淵的牽引拉扯下，她順著繩子蕩到了對麵樓上，鞋尖踩住了屋簷上方。低頭看了看，元長音不由佩服起慕林淵的眼力來，若是他剛才拉偏了，恐怕自己不是撞在門前的石柱上，就是正好卡在窗口了。

    施顏和那些墓衛也趕來了，她抬起頭，對著慕林淵所在的地方道：“你先帶她走，剩下的我們來解決。”

    說罷飛身而上，持劍向從樓中湧出來的黑鷲軍刺去。她出劍極快，下手又十分狠辣，長劍刺入人的血肉中，翻轉一下再拔出來，被她傷過的黑鷲軍便再無生還的可能。

    石樓上慕林淵解下她臂上的繩子，匆匆將她領出後門。

    “這種繩子結實得很，其實娘娘不用擔心的。”慕林淵微微笑道，“微臣用它吊過兩具屍體，在樹上風幹了一個多月。”

    “後來繩子斷了？”元長音邊走邊問道。

    “那地方在山裏，後來有一頭熊路過，把屍體拍下來吃了。”慕林淵笑道。

    “慕大人是在講笑話嗎？”元長音噗嗤笑了，周身的緊張感也在逐漸消失。

    “看來娘娘沒事了？”慕林淵又拋出了一根繩子，比量了一下道：“你若還有力氣的話，我們就再蕩一次。”

    什麽？元長音這才明白過來，他說笑話不是為了慶祝劫後餘生，而是幫她緩解因緊張帶來的身體僵硬。

    “為、為什麽？”其實她挺害怕在空中蕩的，那種身家性命都掛在一根繩子上的感覺，她可不想再體驗一次。

    “這是最安全的辦法，微臣的家離這裏太近了，如果繞路走的話，很可能遇上附近的黑鷲軍，而從這裏走，”慕林淵帶著她爬上一戶人家的閣樓，指著對麵道：“就可以到微臣的家。”

    他們所處的這戶人家太過倒黴，不久前遭到了黑鷲軍的血洗，一家八口盡數被砍殺。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元長音隻好答應了。

    慕林淵將繩子遞給她，示意她纏在腰上：“對，就這樣，再打兩個死結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不大會，慕林淵便替她打上了：“你知道該怎麽解吧？”他又演示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沒關係的，實在不行就用刀把繩子砍斷。”元長音無所謂道。

    慕林淵的神色卻嚴肅起來：“如果蕩過去的圖中出了岔子，不小心被懸在空中，就要把繩子重新打結，調整一下位置……在空中你可不能割斷繩子。”

    在空中……難道還有這種可能性？元長音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
    慕林淵在繩子的一端綁上了鐵爪，使力一揮，讓其牢牢攀住了屋簷。他將另一端綁在元長音身上，凝眸道：“你先來。”

    好在過程中並未出現意外，元長音輕輕鬆鬆便蕩到了另一邊，看呆了坐在慕府院裏的流香，不一會慕林淵也過來了。

    “微臣的府中很安全，娘娘可以放心了。”他側耳聽著城中交織著寒風的火炮刀劍聲，唇角微揚：“聲音小了些，想來陛下已經掌控住局麵了。”

    那就好，元長音默默感慨一聲，隨即去瞧夜芷了。元長音忽然想到，自己與夜芷一別三載，她還不知道自己有了姐夫……周豫算是姐夫吧？

    元長音搖搖頭，試圖將腦海中繁複的想法消除掉。

    她來得正是時候，夜芷剛剛醒來，正抱著被子坐在床上，一瞬不瞬地盯著窗前的鳥雀，見元長音過來，她的目光稍稍偏移了。

    “阿芷。”元長音挨著她坐下，柔聲道：“你還記得我嗎？”

    夜芷轉過頭來，愣愣道：“你是我姐姐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叫什麽嗎？”元長音又問道。

    “他們說你姓元，是皇帝的妃子。”

    “但你知道我叫什麽吧？”

    夜芷想了想，在元長音的手心上一筆一劃寫著，那是一個“安”字。

    “安安。”時間過了許久，她終於說了出來，安安和阿芷，是姐妹倆各自的小名。

    夜芷忽然抬起手來，揭下她臉上的麵紗，珍珠在她手中晃動著。“我想看看你。”她慢慢撫上元長音的臉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