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豫鬆開了摟住元長音腰肢的手，點頭道：“我晚上去偏殿找你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！”元長音輕喊了一聲，握住周豫的手不放：“你要做什麽？”

    周豫見她一臉緊張，倒是笑了一笑：“你別擔心，皇後是我的表妹，我能把她怎樣呢？”一旁的樓春聽到這話，懸著的心不由落了下來，看樣子他不會太為難皇後。

    “起來吧，隨朕去椒房殿。”周豫扶了樓春一把。

    “陛下，娘娘她不在椒房殿，從天亮時就在宸殿了。娘娘說自知罪無可恕，言行失德，故而在宸殿前長跪，脫簪待罪等候陛下發落。”

    皇後這一跪，嬪妃們要麽不敢勸阻，要麽如顧洛玉一般看笑話，等著一臉震怒的周豫回來，將這對奸夫淫婦痛斥到死。因而同情的人諸如樓春，也隻能在一旁看著，無人敢扶皇後起來。

    周豫心中一緊，撇下樓春疾步向宸殿奔去。

    “陛下！”樓春趕在後麵喊道。

    周豫看也不看他，隻回應了一聲：“還不快去請太醫！”他步履匆匆地向宸殿趕去，海水龍紋的繡雲皮靴踢起一捧捧飛雪，又急急濺落回雪地裏。

    直到他一氣奔回宸殿的宮門，看見姬歡跪在地上的身影時，一口氣才稍稍喘勻了。

    姬歡背對著他，麵向正殿的雕花門直直跪著，她穿著黯淡的灰色衣裙，長發未挽，披散垂腰，從背影看去好像比往日更為纖瘦。

    從天亮時起她便跪到現在，大半天過去米水未進，白皙的臉龐已是毫無血色。不久前膝蓋還像針紮似的痛，現在被冰雪的溫度包圍，竟開始泛起陣陣徹骨的寒意，好像這痛苦是要直刺入全身骨骼一樣。

    在她快要堅持不住時，身後響起了靴子踏雪的聲音，一個男聲喊著她的名字：“姬歡！”

    周豫一把扶住她，試圖扶她起來：“你還能起來嗎？”

    暈眩中她試了試，不僅沒能站起來，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。周豫見狀將她的手臂搭在肩上，攔腰將姬歡抱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把寢殿的火燒暖一些！”抱起姬歡時，周豫恨不得給那些愣愣的宮人一棒子：“還愣著做什麽？去小廚房熬點薑湯來！”

    宮人們被周豫一喊，愣愣的腦袋終於開了竅，方才他們一臉緊張地立在廊上，都以為周豫會發脾氣，沒想到竟然將皇後抱起來了。

    周豫匆匆抱著姬歡入殿，將她輕放在床上，抖去了衣上濕雪，嚴嚴實實蓋了三層錦被鵝絨被。

    姬歡整個人已經凍僵了，長安的冬天本就偏冷，況且在冰冷的雪地上跪了一天，凍得直打哆嗦，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。

    “阿歡，沒事了，已經沒事了……”周豫將她摟在懷裏，用體溫暖和著她的四肢。

    好在薑湯雖未熬好，有機靈的宮女將紅糖水端了上來，周豫如得了救星般接過來，一勺一勺給姬歡灌下去，暖熱的水流潤唇而入，不一會牙齒就沒那麽僵硬了。

    “陛下，是——”當姬歡終於克製住顫動，能夠開口說話後，她緊緊握住了周豫的手：“是臣妾的錯，請、請陛下不要怪罪燕王，他不過是被引誘了。”

    周豫心頭一酸，拍著姬歡的肩哄道：“好了好了，你現在身子要緊，等養好了再說這件事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“阿歡，在朕心裏你一直是妹妹，就像親妹妹一樣，從小到大朕什麽時候為難過你？”周豫說到一半，不免生氣起來：“多大的事不能等朕回來處理？偏要像個傻子似的跪在殿外，朕若是今晚回不來，你要跪到什麽時候？”

    周豫雖是恨鐵不成鋼，可看到姬歡凍到慘白的臉，還是忍不住心疼道：“你身體本就不好，以後可不能再折騰自己了。”

    姬歡哽咽了一聲，猶疑道：“陛下這、這不是不怪罪臣妾了嗎？”她曉得周豫一向待她不錯，但沒想到他這樣快便壓住了氣。

    周豫歎了口氣：“朕沒有怪過你……朕算是你的哥哥，出了事我們一起想辦法。”

    此事唯一令他感到驚訝的，是周真和姬歡之間的關係，他原以為周真待她如自己一樣，是童年就熟識的妹妹罷了，不曾想二人的青梅竹馬，早就有了郎情妾意。

    他和姬歡本無夫妻之實，在外人看來雖是通奸，可周豫並不覺得這算背叛，雖然麵子上不大好看，但他一向不是在意麵子的人。

    “那燕王呢？陛下要怎麽對他？”姬歡仰起臉問道。

    “朕先送他離宮，明裏算是圈禁，如今你們兩個不能待在一起。他是朕同父異母的哥哥，朕不會殺他，至於你，就收起那套引誘燕王的說法吧，就算有錯也不能由你來擔。”

    一時太醫過來，細細把了脈，說受了風寒，也無大礙，開兩劑藥就好了。那太醫診完便退下了，心裏納罕得緊，人們原以為周豫即使不暴跳如雷，也要冷著冰山臉的，怎麽他倒是一如既往地對皇後溫和？

    陛下的脾氣，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軟和了？

    周豫接了太醫的藥膏，便打發他下去了，揭開被子和長裙看時，隻見姬歡的膝蓋一片青紫，連同大腿也凍得烏青，輕輕一碰便痛得低叫出聲。

    姬歡咬著嘴唇，死死忍住不落淚，自從她嫁給周豫後，就很少露出發自內心的情緒了，出席宴會時的一顰一笑，都是精心計算好微笑程度的容顏。

    她出身家教良好的名門，即使幼時天性純真，長大後也明白該為家族著想。做了周豫名義上的正妻後，至少在各個重要的場合，她都不曾有任何失儀。

    周真是她溫婉外表下最隱秘的瘋狂，她隻是舍不得，舍不得自己心愛的人。

    周豫挑起一點雪白的藥膏，即使塗藥的手勢已放到最輕，他依然感覺到姬歡疼得抖了一抖。

    抬頭看時，恢複了一點血色的臉龐上，淚水盈滿了眼眶，卻是將落不落的，帶動著眼睫簌簌撲動；牙齒咬住嘴唇的力道加重了，周豫甚至能看到深紫色的咬痕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