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姐姐，我不鬧了，我想睡覺。”夜芷又恢複了從前乖乖的樣子，縮在元長音膝下，像一隻可愛的小兔子。

    “好，我把宮人都打發了。”元長音讓服侍在殿外的宮女退下，關上了殿門，又將趴在座椅旁的阿芷扶起，半抱著她上了床。

    “姐姐，咱們說悄悄話好不好？”不曾想夜芷剛躺下，人又不想睡了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或許是因為劫後餘生，或許是夜芷答應了不再殺人，元長音很是遷就她，哪怕同樣困著，也願意陪妹妹說話。

    “姐姐，如果你的壽命真的很短的話，你……你是怎麽想的？”夜芷問道。

    “其實也沒什麽，十年並不算短。”元長音想起上一世來，入宮後她才活了三年，更短……這真是一個悲傷的問題，她決定換個角度來說。

    “人世間的種種好，十年還是能享個大概的，再說既然時間隻剩這麽多，更要好好活著才是。”她見夜芷緊緊抓著她的衣角，眼裏似有不舍，連忙笑了一笑：“別傷心呀，十年還有很長呢，夠你做十回桂花酒了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，你若是有一天離開了，希望我去陪你嗎？”

    “說什麽傻話！”元長音吃了一驚，扳住夜芷的小臉來：“可不許胡說，即使哪一天我突然死了，你也要好好活著，不準去陪我。”

    她的麵容嚴肅起來，緊盯著夜芷，似要從她的眼裏找出某種情緒的痕跡：“你不能這樣想，你、你要是敢去陪我，我死了也不會再見你。”

    “好啦好啦，我不過是問一下嘛，偏招來你這麽大的氣性。”夜芷不滿地吐一吐舌頭，重又將頭埋進元長音懷裏：“姐姐，那你得答應我，如果有一天我死了，你也不能去陪我。父母親那邊，我可以替你盡孝。”

    夜芷的聲音悶悶地，讓元長音起了疑，她左思右想總覺得不對，捧住妹妹的臉道：“阿芷，你今天怎麽總說些不祥的話？是有哪裏不舒服嗎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啦。”夜芷輕快地笑笑，“隻是忽然有感慨罷了，我舍不得姐姐你，本來想帶你出宮的，可我也看出來了，你喜歡陛下，想留在他身邊，所以就沒勉強你。”說罷她又撇撇嘴道：“當然了，我還是不喜歡他，因為他曾經傷害過你。”

    “謝謝你諒解我。”元長音深知能不勉強一個人的意誌，需要多深的愛才行。

    “阿芷也有十五歲了，再過個一兩年，說不定就有夫君了。”元長音笑著輕刮夜芷的鼻頭，她還想小時候一樣，癢得皺起鼻子，卻任由元長音摸著。

    “姐姐說什麽呢？阿芷才不要夫君，阿芷要一輩子陪著姐姐。”夜芷倒說得篤定。

    “好呀，你可記著今天的話，等你哪天有了心上人，我可要把這話說給他聽。”元長音忍不住笑了起來，伸出手臂攬著夜芷，兩人一起在大床上滾了起來，你拿枕頭砸我，我用被子卷你，像小時候一樣玩得不亦樂乎。

    如果時光能一直這樣，該有多好。

    “姐姐，睡吧。”夜芷攬著元長音，看著她微帶酒香的麵容泛著紅，歪倒在旁邊的枕頭上，那樣舒心愉悅的笑容，她有三年未曾見過了。

    她怔怔瞧著元長音，好像看不夠似的。

    可是一切終究要結束了。

    事實上她對元長音撒了謊，她知道苦寒毒該怎麽解，那是元雍告訴她的，隻要有人心甘情願將元長音體內的寒毒引到自己的身體裏，就能幫她解毒。不過相應地，體內被導入寒毒的那個人，自然是承受不住突如其來的劇毒，隻消一個時辰的功夫就會死去。

    這個秘術是巫族特有的，元雍那裏有一個巫師，曾經將方法教給了夜芷。元雍則刻意培養她對周豫的怨恨，想要她以此對付周豫，隻可惜在見到元長音看向周豫的神情時，夜芷糾結再三，還是罷手了。

    夜芷摸了摸藏在衣袖裏的導引毒藥，入宮時因她是元長音的妹妹，又行跡瘋癲，故而沒有人會搜她的身，這支毒藥就這樣帶了進來。

    雖然她不知道元雍身在何方，但毫無疑問的是，他一定在等候自己的好消息，可如今她改主意了，她不能遂了元雍的願。

    夜芷摟過元長音，給了她後頸一記重擊，這下她不會再醒過來了。

    她找到一把刀子，劃開了自己的手臂，鮮血流淌到床榻上，慢慢匯成一個血灘。夜芷將毒藥放進血中，看著黑色的藥粉快速融化，又割開了元長音的手臂。和自己不同的是，這次她隻割開了一個小口子。

    元雍的巫師告訴她，即使苦寒毒種下的是一條寒毒蟲，隻有混著鮮血的特製藥粉才能將它引出，隻要割開受害人的手臂，那條蟲子聞到特殊的氣味就會爬出，再順著鮮血爬到另一個人體內。唯一的風險在於，如果蟲子不肯爬回的話，就會將人活活蟄死。

    但她願意冒這個險。

    眼看著自己的血越來越多，蟲子受到鮮血和毒藥粉的雙重誘惑，從元長音的體內爬了出來。那是一條白色的寒毒蟲，順著元長音的手臂滑進鮮血裏，在血液中打了無數個滾後，終於吃飽喝足，決定再找主人了。

    寒毒蟲喜歡寒毒藥粉，但能令它存活下來的，卻是人的鮮血和軀體。當年那個巫師曾背著元雍告訴夜芷，成功可能性最大的方法，是用親人的血，因為血液中的相似性，寒毒蟲會更加樂於接受。

    夜芷緊張地看著，又塗了一點藥粉在自己的手臂上。

    寒毒蟲終於轉向了，它慢慢爬著，一點點靠近自己的手臂，越來越近了，直到它徹底爬了進去，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    夜芷鬆了一口氣，當寒毒被轉移到自己身上時，元長音的性命就不止十年了，而她自己的命，大概隻剩下一個時辰了。

    就這樣吧，看著昏睡過去的姐姐，夜芷稍稍感到了輕鬆，這樣她就不需要眼睜睜看著自己去死了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