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知道苦寒毒發作起來是什麽樣子，也知道當苦寒毒被引入另一人的身體，那人臨死前的反應又會是怎樣。

    夜芷感到胸口一陣絞痛，彎腰吐了一口血出來，現在已經日上三竿了，陽光透過窗欞和明藍色的素錦窗簾篩進來，照在地毯上顯出一道道光圈。多美的朝陽，隻可惜已是她生命中最末的一輪了。

    她扶著床頭坐起來，找出一盒藥膏來，替姐姐敷上手臂的傷口，醒來後她或許會感到疼痛，但很快就會好的。對於發生在她身上的事，自己是不是該寫下來？不然她醒過來會害怕的。

    可是夜芷發現，她的指尖在顫抖，握筆的話，或許寫不好字。

    現在該找誰呢？她聽說皇後是個好人，可惜和通奸罪名扯上，眼下還不曉得是什麽情況，其他的人她根本不了解。思來想去，夜芷發現周豫竟是最好的選擇。

    她穿好衣服，怕被人瞧出吐血，便戴上了厚厚的麵紗，袖中藏著兩塊錦帕，以備不時之需。現在她摸到發作的規律了，初期是一陣一陣的，熬過了一陣胸痛，就能得到一炷香的喘息時間，這時間，應該夠她策馬到宸殿了。

    夜芷剛住進落梅殿時，有宮人聽說她喜歡騎馬，又是昭儀的妹妹，便討好地牽來一匹馬，就拴在偏殿前的廊柱上。

    由於昨晚她劫持宮女的行為，宮人一見她出來，都有些戰戰兢兢，生怕再惹她不高興，又被抓來一劍殺了。故而當她慢慢走到廊下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跨上馬背時，沒有人能預料到她會這樣做，更沒有人敢來勸她。

    直到出了落梅殿，再度被驚駭到的禁軍擋住了她。“都讓開！”夜芷眯起眼睛，冷冷地攤手道“都看清楚了，我隻是想去上林苑溜圈而已，身上沒有武器。我姐姐累了一夜，還在睡覺，希望你們不要吵醒她。”

    禁軍猶豫再三，還是給夜芷放行了，畢竟他們都知道元長音是周豫的寵妃，誰也不願打擾她睡覺，再說她這個瘋癲的妹妹並沒有帶武器，去溜個圈子好像也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。

    出了落梅殿，很快夜芷就甩開了不放心跟在後麵的護衛，兜了個圈子後一徑向宸殿的方向去了，這個時候，周豫應該下早朝了吧？

    今天的早朝如他所料，的確開得驚心動魄高潮迭起。一開始自然是對元黨的清算，一大波從前和元雍沾親帶故的、關係說不清道不明的，都紛紛站出來表示背叛陛下的人該死，我等不屑與他為伍。

    為了給這群人顏色瞧瞧，周豫將一早收集好的私下來往和貪汙證據擺了上來，當場杖死了兩個未能叛逃的元雍親信，另有十人被賜死，恩準獲得全屍的代價是財產充公、舉家流放，至於降職和貶謫的官員，更是數不勝數。

    這場朝議不如說是周豫的一次大清洗，從此朝中擔任要職的元黨幾乎沒有，一律換成了自己的親信，同時為了讓攝政王放心，也提拔了不少他的黨羽。

    宣政殿外，黑壓壓的禁軍如圍牆般矗立著，看得人心裏七上八下，不曉得下一個被拖出去的是誰，而一直效忠周豫的人自是恭敬中帶著喜悅，他們知道升遷的名單上一定會有自己，為周豫做事，事成後是不會被虧待的。

    唯一要命的是元雍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，找不到他半點影子，連同那個倒黴的被他控製的女婿，鎮國將軍孟家的少爺，也一並消失不見。好在這雖是個大問題，但元家的勢力已被削得不剩下什麽，倒也不必擔心他能攪出太大的亂子。

    當針對元家的清算宣告終結，殿前的漢白玉石階已經被鮮血染紅了，朝陽映射在血泊上，日光裏流轉著血的顏色。

    在一陣緊張的屏息靜氣過後，終於有臣子提起周豫最不想麵對的話題——皇後和燕王的通奸，在很多嚴肅古板的老臣看來，這個問題沒什麽好討論的。

    周豫開始裝傻充愣起來，說他已經禁足了皇後，又將燕王趕到宮外囚禁，問題已經差不多解決完了。

    大臣們自然是不買賬的，尤其是迫切希望顧洛玉登上後位的攝政王黨人，幹脆和周豫展開了唇槍舌戰，明確表示皇後失德，罪該處死。

    周豫一拖再拖，大臣們一逼再逼，拉鋸戰的結果是誰也不同意對方的話。這下可把人看愣了，誰也沒想到在有關如何處置皇後的這件事上，雙方居然會意見不合，他們更不懂周豫為何要護著皇後，就因為她是自己的表妹嗎？

    當一個不知好歹的家夥說出“蕩婦”兩個字時，周豫將禦座旁的赤金嵌龍紋白玉茶壺狠狠擲下，直接砸破了他的半邊臉。

    這下滿朝嘩然，大臣們麵麵相覷，既不敢再提，也不敢勸周豫放過這位倒黴的臣子。眼見氣氛陷入了尷尬的膠著，周豫索性拋出了殺手鐧，說皇後已經懷了自己的孩子，有兩個月的身孕了。

    群臣們再次被驚到了，人人皆知姬歡從做太子妃開始，與周豫夫妻多年也沒能懷孕，怎麽突然就有孩子了？可是看周豫一臉沉痛又嚴肅的樣子，開起來又不像是假的，哪個皇帝對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？

    這個消息來得太意外了，誰也沒想到周豫和元長音夜夜笙歌，連懷孕的影子也不見，八百年到椒房殿留宿一回，就能有了新生命。罷了，大臣們搖搖頭，既然懷了周豫的孩子，皇後看到還得留著，不過這下攝政王黨也算鬆了口氣，中宮失德，即使誕下皇子，也沒資格接管北穆的江山。

    周豫也曉得，如果自己毫無理由地護著姬歡，經曆元黨之亂後本就動蕩的朝廷會更加不安，而身孕則是最好的擋箭牌，太醫會替自己隱瞞，而且這樣一來，製作人皮麵具的工程也不用那麽緊張，等到表麵上的“懷胎九月”到了，再宣布一下難產，母子雙亡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姬歡送出宮去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