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徐定了定神色，這才麵色如常地告退出去，方才周豫說的話讓他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。他原以為周豫在知道真相後，一定會命人不惜一切代價找回徐麗嫦的，沒想到他竟選擇了放手。

    作為周豫和元長音這段感情的外人，很多地方他一直都看不懂，不明白元長音明明有機會逃命，卻選擇回來，不明白周豫明明能嚴懲元長音，卻選擇寬容。

    元長音醒來時已是傍晚了，落梅殿裏沒了夜芷的身影，坐在床前的人卻成了周豫。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，發現周豫的麵色極為難看。

    “陛下？是……出了什麽事嗎？”她疑惑地問道，此時抬眼看看窗外，見暮色西斜，天邊流霞光，越發懵懂了：“我怎麽睡到這時候了？”

    周豫半低著頭，歎息著不說話，他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委婉用詞，好讓元長音盡可能快速接受夜芷已經不在的事實。

    “怎麽了？皇後娘娘出事了嗎？”這時她能想到的愁緒來源，似乎也隻有皇後了，她不會想不開做了什麽傻事吧？

    “不是皇後。”周豫搖搖頭，卻躲避著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
    元長音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，不是皇後又能是誰？誰的死會令周豫這樣難以吐露？與周豫相識至今，元長音從未見過他露出這般為難的樣子，像是事情糟糕到了極點，又礙於某種考慮，無法直接說出來。

    這時她低下頭，看到了錦被上的血跡，月白繡花的軟緞被上，一滴一滴的鮮血到處都是，像盛開在雪中的梅花。

    元長音抖了一下，本能地摸索自己的身體，可是一通檢查下來，除了手臂上有個不知何時冒出來的小傷口外，哪裏也沒有問題。而且以手臂傷口的大小，根本不足以流這麽多血，那麽，這鮮血是誰的？

    一個不祥的預感在心中擴散，盡管她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，但妹妹在哪裏？從醒來到現在，連她的影子也沒看見，夜芷呢？她不是和自己睡在一起嗎？

    “是你妹妹。”周豫終於開口了，說出這句話的一刹那，心裏的一個包袱落下了，一顆心卻又被提到了嗓子眼。

    “阿芷？阿芷她怎麽了？”元長音的目光裏飽含著不確定的恐懼，周豫的表情令她不敢揣測，夜芷究竟發生了什麽。

    “是她、是她惹禍了嗎？殺人了嗎？”元長音急著抓起被子，“這上麵的血是誰的？是哪個宮女的嗎？”

    周豫搖頭道：“是你妹妹的。”

    “她在哪裏？她受了傷，為什麽不在寢殿裏？！”元長音幾乎要喊叫起來。

    他按住元長音的肩，克製著自己的聲音道：“長音，你聽我說，你體內的苦寒毒已經沒有了。”

    話題突然由夜芷轉成了苦寒毒，元長音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，半晌才意識到是件值得高興的是：“真的嗎？怎麽會？”轉瞬她又按捺不住思緒：“那我妹妹呢？你別說苦寒毒的事，告訴我她在哪裏？”

    “你妹妹知道苦寒毒該怎麽解，她……她替你解了。”周豫盡可能委婉用詞，將苦寒毒的解毒方法連同那條白色的寒毒蟲是怎麽爬出來的，都一一向她解釋清楚。

    在涉及到親妹妹的問題上，元長音即使聽不懂專業的解毒術語，也能敏銳地抓住重點：“所以你是說，我妹妹……”

    她忽然愣在了原地，一下子說不出話來，她知道答案是什麽的，可是怎麽會……這不可能！

    “她已經不在了。”周豫替她說了出來。

    “不可能！”元長音不敢相信，她猛地推開周豫，“她上午還好好的！你是不是在騙我？！”

    周豫一把抱住她，鎮靜道：“長音，我決不會拿你妹妹的死開玩笑，她臨死前找到我，對我說了真相，她現在還躺在宸殿裏，很快就要被——”

    “胡說！”元長音拚命掙紮著，寒冬的天氣裏她穿著單薄的寢衣，就像跑出大殿。“放開我！我妹妹沒死！她怎麽可能死！”

    元長音喊叫著，好像能把夜芷的魂魄喊回來似的。“阿芷！阿芷你出來。”

    “元長音！”周豫企圖讓她冷靜一點，他將元長音緊緊攬在懷裏，把住她亂揮的手臂：“你妹妹已經去了，如果你想的話，我帶你去宸殿，看看她的屍體。”

    “屍體”兩個字再度刺激了元長音，她怎麽也想不明白，至少在聽了一大通解釋後，連想明白的勇氣也沒有了。上午還笑著答應自己不殺人的妹妹，此刻已成了屍體？元長音一點點回想著，腦海裏忽然浮現出夜芷的話：

    “姐姐，你若是有一天離開了，希望我去陪你嗎？”

    “姐姐，那你得答應我，如果有一天我死了，你也不能去陪我。父母親那邊，我可以替你盡孝。”

    “說什麽傻話！”她一下子愣住了，原來這話並非夜芷一時興起才說的，她是早就打算好了這一天。

    阿芷，你早就知道自己要死，才故意引我發誓嗎？阿芷，你怎麽能這樣，我寧願自己死，也不要連累上你。

    “她說越早解毒，你體內的毒性就越小，以後能活的壽命也更長。”周豫見她折騰的動靜小了些，這才慢慢鬆開了手臂。

    元長音愣神片刻，忽然嚎啕大哭起來，她一邊哭一邊站起來，胡亂地往身上套衣服：“我要看看她，你帶我看看她。”

    周豫幫她穿好衣服，扶著時不時發抖的元長音上了轎輦，抬轎的內監尚不知夜芷的死，但見周豫麵色哀傷，元長音眼神空洞得不似人樣，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。但一路上沒有人敢問，他們默默猜疑著，元長音默默消化著痛苦，一時隻聞風雪聲。

    離宸殿越來越近了，元長音卻喪失了繼續前行的勇氣，她害怕看到夜芷冰冷的臉龐，不再跳動著脈搏的手腕，以及沒有生氣的身體。她已經失去了妹妹一次，這些年的痛苦慢慢消解時，妹妹出現了，可惜不過短短三天，她就再次失去了她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