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長音提了提手中的朱漆描花食盒，輕聲道：“你累不累？我來給你送糕點了。”

    她揭開盒蓋，將一個花瓣形青瓷碟拿出來，上麵整齊碼放著六塊梅花糕：“宮女說是小廚房專為我做的，我瞧著不錯，就想帶來給你嚐嚐。”

    梅花糕還沒涼，絲絲熱氣在空氣中蕩漾開來，卷著糕點的甜香，瞬間勾起了人的食欲。

    周豫依言取過一塊，卻隻是握在手中，並不咬上一口：“長音，你有什麽事嗎？”他總覺得元長音不大對勁，以自己對她的了解，她從未有過這樣溫柔體貼的時刻。私底下她常常是小孩子心性，能不給他搗亂就不錯了，什麽時候好心到來送糕點了？

    “我沒有。”元長音隻是笑笑，然而唇角一彎，燈光恰好照在半幹的淚漬上，相形之下竟有些淒涼。

    她見周豫不動，便拿了一塊輕鬆道：“我又不是來給你下藥的。”說著將一整塊梅花糕塞進嘴裏。

    “我沒有這個意思。”周豫不想她倒起了疑，忙張口胡亂吞了，咂摸著嘴邊的味：“是挺好吃的，甜而不膩，還有一點梅花的清香。”

    他低頭看了看碟中剩下的四塊，沒有伸手再拿：“你有什麽事嗎？”他又問了一遍，目光遊移在元長音臉上。

    “過來坐。”他向元長音伸出手來，“別背對著殿門站，容易受涼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點點頭，挪步向他走來，剛在桌前站定了，就被周豫一把攬了過去，整個人坐在他膝上，腰間緊緊地傳來暖意。

    “你肯定不隻是想來看我吧？”周豫扳過她的肩，與她對視著。

    元長音不由笑了，他這個總要追根究底的毛病就沒改過。

    “我真是來看你的。”元長音鬆開他的手，從他懷裏滑落下去，將頭枕著周豫的腿：“隻是……阿芷去了，有點感慨罷了，留不住的已經留不住，逝去的無法追回，好像能珍惜的也隻有眼前人了。”

    她慢慢環住周豫的腰：“我不知道還有什麽是能抓住的。”

    周豫心頭一動，抱住她的肩道：“我在這裏，你可以抓住我，一直都可以。”他摟住元長音的頭，手指輕撫秀發：“你曉得我不會離開你的，即使真有那麽一天，我要死了，也會提前告訴你的，不要怕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倚在他懷裏，半晌沒有動靜，唯有一抹濕潤在他的腰間蔓延。這麽久以來，他第一次見元長音哭得這麽安靜，連最低微的啜泣聲也沒有。

    這樣的元長音讓他感到不安：“你真的沒事嗎？”周豫捧起元長音的臉，看著淚珠一滴滴滾落下紅腫的眼眶。

    “我沒事。”元長音搖搖頭，又將身體埋了下去，這次她開口了：“我隻是想和你在一起，你別離開我，你……你不能出事。”

    原來是這樣，周豫想，她是被夜芷的突然離世刺激出了心理陰影，擔心自己也會如此。想到這裏他又有些感動，原來在元長音心裏，他是非常重要的人。

    “好，我答應你。”周豫的聲音溫柔而堅定，“我不會出事的。”

    良久元長音靠著椅子，坐在紫絨暗花地毯上倚著周豫的腿：“以前是我不好，總給你添麻煩，還惹你生氣，疑神疑鬼的……”她的聲音漸次低微下去，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，末了輕聲道：“對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別這麽說。”周豫挪了挪身體，低頭柔聲道：“從前的事，還是我的不對多一些，你哪裏給我添過什麽麻煩？有你在我才覺得愉悅。”

    這話是真的，從前他鮮少有發自內心微笑的時刻，隻是和元長音在一起後，再一點點有了屬於自己的愉快空間。

    他忽然覺得關於那天黑鷲軍的事情，也該拿出來說說了：“不過惹我生氣的事情，你還真沒少做過。”

    “嗯？”元長音抬頭看著他，眸子裏微微透出疑惑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嗎？”周豫板起臉來道：“是你自己招供，還是等我說？”他將元長音攔腰抱起，幾乎是將她按在了自己的膝蓋上。

    很快她便想起來了，一張小臉泛著白，細嫩的手指不停地絞著：“是徐淑儀的事情嗎？”她回宮也有不少時日了，隻不過不是忙著照看夜芷，就是臥病在床，宮人並未將徐淑儀失蹤的消息告訴她。

    “另一件被你吃了？”周豫冷哼一聲，表示不滿。

    “還有一件？”元長音驚訝道，她不就是拐跑了徐麗嫦嗎？怎麽還有第二件？

    “沒有啊，你是不是搞錯了——”

    “勸你再想想，別等著我來逼供。”周豫差點被她氣笑了，自己有錯在先，還能理不直氣也壯，說是他搞錯了。

    元長音委屈地低下頭，又好好將腦海裏記得的事情回想一遍，仍然不明白周豫說的是哪裏：“我看你就是在冤枉我。”

    周豫的表情比她還惡劣：“冤枉你？”他傾身向前，隨手抄起一把白玉鎮尺來，點了點元長音的手道：“我問你，那天你們去慕府的路上，是不是遇到黑鷲軍了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是。”元長音一下子心虛起來，她明白讓周豫生氣的是哪件事了。

    “聽說是你把黑鷲軍引開的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是。”

    “你被他們逼到窗邊，差點從樓上跳下去？”

    至此元長音承認的聲音已經低不可聞了，難得周豫還保持著平靜，不過元長音能聽出來，他平靜的聲音裏蘊含著怒意，與其說是克製，倒不如說像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寧靜。

    “你不要生氣嘛，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坐在你腿上。”

    周豫卻不理會，又問道：“你明明可以讓墓衛引開他們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那樣不安全，我穿得華麗，一看就知是宮裏的妃子，為了抓到我他們就不會管別人了，再說墓衛還要送元春零和夜芷走，由我來引開的話勝算更大一些。”元長音覷著周豫臉色，小心地補充一句道：“我這不是替大局著想嘛。”

    周豫氣得敲了下尺子：“那你自己呢？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