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麽？我說得不對麽？”他的笑容開始變得殘忍了，元長音想起前世，想起今生與周豫初見時，他臉上常常流露出的滿不在意、將人玩弄於股掌的笑意。

    “皇後身體不好，這麽久以來後宮的事一直是徐麗嫦在管，而她做得井井有條，不管是否出於自願，都是在替你分憂，可你如今說她什麽？”元長音不敢置信地看著周豫，他怎麽能涼薄至此？

    她的眼神刺痛了周豫，他扳住她的肩膀道：“我和你不一樣，隻要我不喜歡的，就不在意她付出了什麽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想鬆開他的手，但周豫握得越發緊了，她氣得渾身發抖，竟給了他一巴掌：“卑鄙！你活該做孤家寡人，帝王之位於你再合適不過了！”

    饒是她瘦弱力氣小，可用盡全力打的一巴掌，還是使周豫倒退了一步，現在輪到他不敢置信了：“你說我什麽？孤家寡人？！”

    寂靜的殿中隻有二人的呼吸聲，他們僵持著，也都在平複自己的情緒。半晌，周豫向她走來時，元長音推開了他的手臂：“你說得真有道理，徐麗嫦不過一個妾而已，我也不過一個妾，我們的下場，還不曉得誰比誰慘呢，我替她抱不平，純粹是給自己添堵。”

    周豫氣道：“你們不一樣，你哪裏是我的妾！”脫口而出後他忽然怔住了，元長音雖然貴為昭儀，可於地位上的確是他的妾。

    “你們當年的婚事，如果你是受害者，那麽徐麗嫦也是，如今她逃出這個囚牢，你卻要用所謂至高無上的權力殺了她！你和先帝又有什麽分別，一樣的惡心！”

    “放肆！”周豫一聲斷喝，幾乎令殿宇都震了一震，他從來不喜父親，若有人拿他和先帝作比，無異於是明目張膽地刺激他。

    周豫剛要上前，元長音隨手一個茶壺擲過來，白玉碎成了裂片，在他腳下炸裂開來。

    樓春在殿外立著，惶惶不安感襲上心頭，起先他聽到清脆的一聲，像極了耳光但他不敢確定，再後來便是兩人的爭吵，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推開殿門時，瓷器摔碎的聲音又傳了出來。

    他急忙奔了進來，試圖製止這場爭吵。“陛下，娘娘——”

    “朕讓你進來了麽？”回應他的是周豫激蕩著怒火的質問。

    “我不想在這裏待了。”元長音冷冰冰道：“讓我出宮。”

    周豫驟然變了臉色：“你想得美！”或許他會放她走，但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。元長音憤然盯著他，良久一腔憤恨終是化為無力感，讓她幾乎站立不住。她晃了晃身體，趕在神智徹底破碎前，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宸殿。

    樓春被這場變故驚呆了，當他好不容易敢抬頭直視周豫時，卻發現他腫著半邊臉頰，左側臉上赫然印著指痕。他驚得差點叫出聲來，元長音竟然搧了周豫一巴掌？敢搧天子的人……大約是北穆開國以來的第一例吧？

    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腿，暗想是否身在夢中。

    周豫靜靜立著，憤怒已經從他臉上褪去了，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元長音奔出大殿，未做挽留。時間好像靜止了，定格在元長音說他“孤家寡人”的那一刻，別人非議他也好，想殺他也罷，這些他都能坦然接受，可是元長音不能這樣說，她的話永遠最紮自己的心。

    “陛下？陛下？”樓春試探性的叫聲將他拉回現實。

    “怎麽？”

    “您的臉……”

    周豫這才發現樓春已將冰水浸過的毛巾拿了過來，冰涼的水觸到他腫起來的臉上，微微的疼痛過後便隻剩下麻木感了。

    跪在殿外的元菀衣離得遠，自然聽不到這些吵鬧聲，當元長音冷著臉從殿中跑出來時，她也不由愣住了。待仔細端詳過她的表情後，元菀衣心頭一喜，她這樣子，一定是說錯了話被周豫訓斥了，要不就是自己方才的挑撥離間起了作用。

    周豫握著貼在臉上的毛巾，許久方問道：“她去哪裏了？”

    “奴才不、不知道，昭儀娘娘跑得急，沒人敢追過去。”樓春戰戰兢兢道，他永遠也搞不懂兩人的關係，明明可以為對方付出性命，然而雙方間的爭執就沒斷過，昨天還是互敬互愛的樣子，今天就劍拔弩張了起來。

    周豫回頭一看，見自己給元長音圍上的深紫色狐皮還在椅上，不由道：“趕緊讓侍衛去找她，連披風都不穿就往外跑，等下感冒了，看朕給不給請太醫！”

    樓春笑了，周豫雖說得是氣話，可並沒有真恨起了元長音，當下趕忙出去了。

    “還有，把她帶回來就送去昭陽殿，朕不想在這裏看到她！”

    周豫扔掉敷臉的毛巾，站在殿前看著，今天沒有下雪，可寒冷程度一點不比前兩天小。

    元菀衣凝視著周豫的臉，情不自禁地驚叫出聲：“陛下？！”這是什麽情況？難道元長音打了他？元菀衣感到一陣天旋地轉，她這是瘋了麽，連皇帝都敢打？！

    周豫聽見她的聲音，才發現殿前跪著這個人，本就雜亂的心緒更添一絲煩躁：“來人，把她拖走！朕不想看見她。”

    元菀衣被人架著胳膊，死命掙紮著道：“陛下！元長音這個賤人，臣妾說得沒錯，她就是個妖女，是個瘋子！”

    周豫懶得同她理論，幹脆一轉身進了殿。

    侍衛們粗暴地拖著元菀衣，待拖出宸殿後，便將她整個人扔在了雪地裏。

    “放肆！你們怎麽敢這樣對待本宮！”元菀衣氣道。

    其中一個本就看不慣她從前作威作福，又兼是直率的性子，遂冷笑道：“還真把自己當娘娘了？陛下今天有多厭惡你，我們可是都瞧見了，可醒醒吧，元家都快滿門抄斬了，你能活著是你的幸運。”

    他們將元菀衣扔在地上便走了，留下她愣愣坐在雪中，半晌忽然流出淚來，她什麽都沒有了，樹倒猢猻散，再繞樹三匝已無枝可依。

    “娘，你說女兒該怎麽辦？”想起逝去的鬱夫人，元菀衣慘然一笑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