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嘉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，將位於永巷最北端的一座小樓給了她，當醫生草草處理完傷口時，就被墓衛用春凳抬了上去。

    小樓已經被打掃幹淨，換上了整潔的擺設和器具，某些布置甚至可以說得上豪華。秦嘉靠著湖綠色的軟緞繡花枕，斜斜坐在酸枝木雕花長榻上，隨手拿起茶幾上的藍晶石花瓶來賞玩。

    隨後慕林淵來了：“休息也休息夠了，你想要的也都準備了，現在是不是該談正事了？”

    秦嘉微微挑眉，做了個請便的手勢：“徐淑儀的案卷呢？我要看看她的信息。”

    “你連她在宮裏最喜歡誰都知道，還需要看案卷嗎？”

    “倘若有遺漏的呢？”秦嘉伸手接過了慕林淵握著的案卷，那裏詳細寫著徐麗嫦的所有能掌握到信息，她的家世、習性愛好等等，還有一卷厚厚的起居注。

    秦嘉隻挑重點翻閱著，慕林淵一眨不眨地盯著她，隻見一雙纏了紗布的手在書卷上翻翻停停，有些跳過，有些凝眸細看，不多時便翻完了厚厚一卷記錄。

    “有結論了嗎？”慕林淵問道。

    “京城裏醫術最高明的郎中有二，一是濟世堂的薛應吾老先生，二是舉善堂梅先生的女公子梅嫣，查查他們半個月內的診病記錄吧，徐麗嫦一定去過的。”秦嘉把案卷一推，覺得沒必要再看了，“我個人更傾向於，她會去找梅嫣。”

    “為什麽？薛老先生一樣能延緩肺癆病人的死期。”

    秦嘉道：“徐麗嫦為他父親做了這麽多年的事，不會不知薛應吾和陛下有暗地裏的交易吧？和陛下有關聯的人，出於安全考慮她是不會去的；梅小姐就不一樣了，她父親的舉善堂不僅與皇室無關，還建在城南的小秋山上，不像薛老先生那樣位於鬧市中，去看病時容易被人發現。”

    “而且城南山水秀麗，比繁華的城東城北清淨多了，我要是得了肺癆，也會在那裏休養的。”

    “接下來呢？徐淑儀又不會用她的真名。”

    秦嘉輕蔑道：“梅小姐是名醫，每天隻給六十人看病，難道不好查嗎？你們那裏肯定有長安各住戶的名字，把真的排除一遍不就隻剩假的了麽？”她感到一陣厭煩：“如此簡單的問題，需要我手把手教嗎？”

    “我和你想到一處上了。”慕林淵沒理會她的不屑，從袖中取出一個薄卷來扔給她：“我已經粗略查過了，登記在梅小姐那裏的病人，用的都是真名。”

    秦嘉眸光一亮，拾起薄卷來細看，看完後問道：“你的意思是，這些名字都是真的，還是這些真名都能對應上真人？”

    “前者。”慕林淵道，“能不能對應上，墓衛正在查。”

    “裏麵有商人嗎？或者商人的家眷？”秦嘉又問。

    “有。”

    “查他們就好了，畢竟他們有不在京的正當理由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看看秦嘉，又看看案卷上的名字，點頭道：“我們會查的。”

    秦嘉舒適地向後一仰，閑閑道：“如果你沒事的話，現在可以走了。”茶幾上的釉彩藍紋碟裏，放著數塊奶油薯卷，秦嘉拈起一塊放進嘴裏，細細咀嚼著，再不看慕林淵。

    後者將散落的案卷收拾起來，正要離開時，忽聽秦嘉道：“等等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回過頭來，疑惑道：“你有想說的？”

    秦嘉咽下薯卷最後的殘渣，隔著窗道：“建議你再查查城南的棺材鋪，她姨娘患肺癆有些時日了，即使梅小姐醫術再高，也不能把她救回來。如果兩個名單上有重合的，無疑就是徐麗嫦本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窗外傳來慕林淵的答應聲，他抱著案卷匆匆離去，還未到院門就停住了腳步。鬼使神差地，他又折了回來，放輕腳步想看看秦嘉在做什麽。

    倏然，他聽到“撲通”一聲，像重物墜地的聲音。這是怎麽了？慕林淵連忙行到窗前去瞧，他立在一扇沒有糊棉質的窗前，驚訝地看著屋裏的人。

    秦嘉扶著長榻跪在地上，一隻手撐著地，竭力要站起來，然而被夾棍折磨過的腿使不上力氣，才撐起一點又跪了下去。須臾，秦嘉深深咬住嘴唇，一聲疼痛溢於唇齒，尾音帶著顫聲。

    可她的意誌到底是不容小覷的，經過十數次失敗後，她扶著榻前的桌子站起來，滿滿挪動自己受傷的腿。不出一會兒功夫，秦嘉就已疼得滿頭大汗了。

    慕林淵愣在了當地，這種做法雖然有利於康複，但無異於自我折磨，一般人是不會這樣選擇的，更沒有支撐它的勇氣和毅力。

    下一秒秦嘉又跪了下去，受傷的腿跌在地毯上，發出沉悶的響聲。

    慕林淵跨過門檻，走到裏屋來。

    秦嘉捂著膝蓋，頭也不抬道：“你要參觀我的康複訓練麽？”說完她揚起頭來，見是慕林淵，不由吃了一驚：“你怎麽回來了？”

    慕林淵無法解釋他回來的原因，便放下案卷想扶她起來：“你沒必要這樣做的。”

    秦嘉搖搖頭，堅持自己起來，慕林淵不放手道：“我可以幫你。”

    “慕大人請放手。”秦嘉一把握住他的手腕，冷冷道：“如果你執意要幫我，我不介意廢了你的手腕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使力一掙，連用三種掙脫的辦法，都未能掙出秦嘉的掌控，末了她鬆開他，淡淡道：“你們九域山塾的學生，是不是隻會這三種？”

    她咬緊牙關，扶著桌子顫巍巍站起，穩住重心後方道：“隻有靠自己站起來，才能清楚自己目前的體力，所以慕大人不必幫我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看著她站穩，良久道：“你這樣也好，能站穩走路了，就能找借口出去，合你的心意。”

    秦嘉聳肩道：“慕大人若是不放心，大可打斷我的腿，永絕後患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到底按著她坐下了：“話別說得太滿，你即使養好了傷，也逃不出這裏。等你身體好了，我倒是想和你比試比試，話說回來，我還不知道你的老師是誰呢。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