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嘉盯著她看了半天，若有所思道：“娘娘也知道，我這兩條腿處於養傷期，昨晚情況惡化了一點，所以我暫時無法答應您。娘娘若是不介意的話，我晚些時日再給您答複，可還好麽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點頭道：“可以是可以，不過你被圈禁著，到時怎樣與本宮聯係？”元長音心想，難不成要她再來一次，又說自己遺落了一件肚兜？

    “娘娘不必擔心這個，”秦嘉胸有成竹地說道：“等我恢複好了腿，您以為這座蘭萱殿還能看住我麽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見她沒問題，轉身剛要走，秦嘉卻從背後喊住了她：“娘娘忘了拿東西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有肚兜？”元長音驚訝回頭，她原以為這隻是騙墓衛的幌子而已。

    秦嘉笑著將一件未繡完的肚兜遞給她，那是水蓮色纏枝梅花的式樣，碧藍色的底子：“做戲當然要做全套。”說完她的語氣中忽然多了一絲憐憫：“你的理由足夠了，即使有人問起，你也可以說是為那個死去的孩子做的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渾身一顫，將包裹著肚兜的錦緞打開看時，才發現這肚兜的大小的確是為孩子準備的，不由吃驚抬頭：“你早知道本宮會反悔？”

    “也不完全，我害你丟了孩子，不管你愛不愛他她，我給個賠償也是應當的。”她見元長音麵色變了，又道：“我知道你不喜歡我，但我還是希望，隻要你我處在合作關係，就不要輕易翻臉，更何況你曉得我行事對錢不對人，我給你下毒，並非因為你是元長音——如果這樣說能讓你好受一點的話。”

    “本宮等你的消息。”元長音將肚兜疊好後便走了，不是她不想說話，而是不知道該如何與秦嘉這種人交流。她的心裏好像並沒有不好意思和愧疚一類的詞語，恨她是件不大劃算的事情。

    元長音低頭撫著繡花的紋路，那一針一線織出的花紋，竟與她隨身攜帶的、親手繡成的絹帕別無二致。她撫摸著，悚然一驚，秦嘉的觀察力竟如此細致入微。

    回宸殿後她將肚兜隨手扔在一邊，就再不去管了，這個死掉的孩子於她來說是個莫名其妙的陰影存在，每次想起時除了一點難過，便是對命運捉弄的厭煩和無力感、

    晚間周豫來了，看見那個肚兜，細細翻看當是她的繡工，以為元長音是傷心難過，遂向她低聲致歉。元長音神色鬱鬱，並不肯同他多話。

    周豫終是坐不住了，胡亂用了些粥飯，便回了書房。元長音望著他的背影歎氣，他們彼此了解又彼此誤會，周豫高估了她的母愛和善良，她亦高估了周豫的洞察能力。事實上她並不大喜歡計劃以外的人和事，比如那個因中毒而突然死去的孩子。

    在孩子流掉以前，她未曾感受過其存在，未曾與其聽著某一下心動，未曾講過一個有趣的故事。他們之間的緣分，淺得無法回想起任何愉快或傷感的回憶。

    徐麗嫦果真來瞧她了，雖然一開始她愣是沒看出來，那張姿色平平的人皮麵具下的友人。她穿著宮女裝深夜進來，便開始撕扯起自己的臉皮來。

    夜半的燭火裏，元長音透過火光窺視著徐麗嫦的麵容，消瘦中帶著憔悴，不由覺得顯然比起自己來，更需要安慰的人是她。

    “你姨娘還好嗎？”元長音替她斟上一杯熱茶。

    徐麗嫦捧著茶杯，感受著滾燙的溫度，卻並不飲下：“不過是捱日子罷了，梅小姐醫術高，說她……興許能撐到來年春天。”

    她向元長音笑了笑，勉強中帶著哀戚：“不說我了，如今你怎樣了？身體可還受得住麽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低了低頭，她知道徐麗嫦指的是流產一事：“都過去好些天了，不打緊的，你瞧我現在還坐著同你說話呢。”

    徐麗嫦溫聲道：“你既如此，我便也不說節哀的話了。”兩人會心笑笑，元長音忽覺徐麗嫦或許是最懂得自己的人，隻需一句話，隻需一個眼神。

    她亦報以微笑：“那我也不問你姨娘了。”元長音回身瞥見那隻落在地上的肚兜，俯身將它撿起，拋進了火盆中，看著火焰吻上錦緞料子，一點點將美麗的織綺燃燒殆盡。畢畢剝剝的聲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，傳入徐麗嫦耳中：“何不留著呢？娘娘的繡工還算不錯，留著做送給皇後肚裏的孩兒豈不更好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目光一跳：“你是什麽意思？是出生的賀禮，還是祭品？”

    “當然是祭品。”徐麗嫦端起茶杯來，輕抿了一口：“皇後有孕的事情我也聽說了，隻不過我總覺得，哪裏有什麽孩子，就算有，也是不知誰家抱來的死胎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的眼波在她身上悠悠一蕩，不置可否道：“是啊，你懷疑得也對，哪來那麽容易就懷上的孩子？”

    徐麗嫦低頭笑笑：“好在我如今已是宮外之人，宮牆裏的事情，猜猜就行了，不必勞煩自己操心。”

    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杯身，沉吟道：“那麽你呢？我想你不會一輩子待在宮中，慕大人和墓衛將我帶回時，說你精神不大好，或許我能從旁勸勸。可是觀你今日的樣子，倒不像是迷茫苦痛之人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沉思許久，終究未與她多言，倒不是信不過，而是她連累的人太多，不想再多添徐麗嫦一個：“我自有我的路，多謝姐姐記掛了。”

    徐麗嫦點點頭，亦不多問：“他日若需要我幫忙，你大可找我。”

    “蘇大哥知道你在哪裏？”

    “雖不確切，卻也差不多了，”徐麗嫦笑笑道：“他是個好人，對你用心，但我和他說過不必再幫我。”

    茶涼了，元長音為她續上一杯：“姐姐也是一樣，如果你需要我，我會讓蘇景幫你的。”

    徐麗嫦口頭答應著，心下也好奇他與蘇景的關係，她想這二人若非有親戚關係，就是蘇景欠了元長音什麽大事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