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懼怕並不能產生積極作用，瘟疫依然在傳播，已經有兩個劉更衣的宮女病倒了。萬般無奈之下，宮中施行起了隔離，將發熱的宮人統統移到了永巷的幾處房屋裏，若是一宮之主的妃嬪，則將整座寢殿隔離開來，隻許特定的一位宮人前去侍奉。

    與此同時，太醫院在周豫頻繁的催促和壓力之下，隻好夙興夜寐地開展起研究，製作出能夠治療疫情的藥方來，隻可惜苦磨多日，依然沒有結果。直到一位年老的太醫熬不住，大著膽子向周豫進言，說與其讓太醫們勞累到身體抵抗力下降，不如靜待瘟疫過去，氣得周豫當即免了他的職。

    不過生氣歸生氣，辦法還是要想的，周豫思來想去，命人把清徐叫來，讓他去蘭萱殿走一趟，問問秦嘉有沒有方子。畢竟此人精於醫術，又有“白骨郎中”的名聲在外，沒準真能治好，再說她曾是元雍的幕僚，提前知道這場預謀的瘟疫也未可知。

    當清徐前去時，慕林淵已經到了，顯然他和周豫想到了一處，都在懷疑秦嘉有嫌疑。

    “喲，二位齊齊趕來，真是令陋室蓬蓽生輝啊。”秦嘉嗬嗬笑道，好在兩人都習慣了她的狂妄和不敬，並沒有太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清徐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：“想必秦小姐已經知道瘟疫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這不廢話嗎？”秦嘉白了他一眼：“蘭萱殿裏燒的醋味那麽大。”

    清徐平白吃了個釘子，不悅道：“那你可知道，元雍在京郊的一處田產裏，發現了大量導致疫情的家禽？”

    秦嘉聳聳肩道：“我悶在宮裏，怎麽可能知道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見清徐是問不下去了，恐他難堪，遂輕聲道：“讓我來吧，上一次也是我審的她。”清徐本就不喜這個行事不走尋常路的刺客，巴不得有人替他分憂，略推辭了兩下便走了。

    “還想談條件嗎？”慕林淵在桌前坐下，欠身問道：“你若知道一點消息，或是能製出解藥方子，你的生活質量會更上一層樓的。”

    秦嘉搖搖頭道：“我是真的不知道瘟疫，在元雍那裏我並不是謀臣或者狗頭軍師，我想我曾告訴過大人，我與元雍之間是純粹的利益往來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能想出對策嗎？太醫院已經束手無策了，從沒遇到過這樣凶險迅速的疫情，如今宮裏已經有不下十人染上了，”慕林淵曉之以理，動之以情：“你若能研製出方子來，也是在救你自己，即使你待在如鐵桶般嚴密保護的蘭萱殿裏，也不是沒有感染的可能。更何況，這種疫情一旦染上，就很難活命。”

    秦嘉琢磨半晌，終於點頭道：“把病情研究的樣本拿過來吧，我瞧瞧有沒有方法，但是慕大人，我要把話說在前麵，這事我不敢保證。”

    “你答應幫忙就好，如果能成，你想要什麽條件？”慕林淵問道。

    “我還沒想好，到時會告訴你的。”秦嘉懶洋洋地往榻上一仰，就什麽都不管了。

    展琅殿裏的顧洛玉快要被疫情氣炸肺了，她本來天天拉著金久縈滑冰，一個月下來技術突飛猛進，結果被瘟疫一擋，數日來都不敢出門了。對於像她這般悶坐著就不舒服的人，不能多多擁有露天運動，簡直是要了她的命。

    “煩死了，太醫院那群老廢物，連個瘟疫都解決不了！”顧洛玉的憤恨聲伴隨著一陣潑啷，不用看便知道，又有一批瓷器被砸得稀巴爛。

    寶鶯好聲好氣地勸道：“娘娘您也知道，瘟疫這東西持續不了多久，至多兩個月就消停了。”

    兩個月，這數字已經夠她鬱悶了，眼看著一個碧玉鑲寶雙耳瓶又要被砸下，顧洛玉卻停了手：“罷了，本宮到底也十六了，半大的人，不作興再耍小孩子脾性了。”

    寶鶯在旁看著，心中不免驚訝，原來顧洛玉私下也有這個覺悟。

    因清荷閣離桂雨院極近，故而金久縈也不能住在那裏了，要隨著那些宮人遷出來，顧洛玉聽說了便做主將她帶到了展琅殿，安置在廊下一處寬敞的偏殿裏。

    “金貴人呢？”顧洛玉隨口問道。

    “和昨天接來時一樣，在殿裏安安分分待著，有時也翻書寫字。”

    金久縈是列蒼人，在來到北穆前雖會說漢話，識得幾個漢字，但到底水平有限，翻起書來還是看不懂的居多。如今顧洛玉困在殿裏，日久天長甚是無聊，便教起她讀書寫字來，當下便披了羽緞衣裳，到金久縈那裏去了。

    她來時，金久縈正背對著自己，蹲在火爐前像是取暖的樣子。

    “你還好麽？”她總覺得金久縈細瘦如竹竿的身體，就像寒風裏的細枝一樣一折就斷。

    金久縈不意她突然到來，一驚之下才要起身，忽想起禮數來又跪了下去：“貴嬪娘娘金安，嬪妾還好。”

    顧洛玉扶了她一把，瞥見了金久縈臉上的淚珠：“你哭了？”她抬手去碰她的臉頰，拂去了那滴淚。

    “嬪妾無事。”金久縈抹了抹臉，低著頭不作聲。

    “怎麽回事？”顧洛玉堅持問道：“是為劉更衣麽？”她想起金久縈一向與劉更衣交好。

    她不說則已，一說金久縈便滾滾落下淚來：“劉姐姐才十八歲，去的時候宮人都怕傳染，唯一的宮女也逃了，留她一個人等死，嬪妾想去瞧她，宮裏人也死死攔著說不讓。”

    顧洛玉的眉目忽然嚴肅起來：“她們勸得沒錯，你再記掛也不能瞧她，她得的可是瘟疫，你去了會和她一樣死的。”

    金久縈默不作聲地哭著，眼淚一行行流下，悄無聲息，良久顧洛玉歎了口氣：“莫要再哭了，你哭得再厲害，也換不回來她的命。”

    她不知金久縈不僅是為劉更衣哭，也是為她自己，唯恐哪一日便要步了劉更衣的後塵，在病痛的折磨中孤零零離開這個世界。

    顧洛玉執了她的手，將她拉到書案前：“本宮瞧瞧，你近來字練得如何了？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