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越往前走越心驚，幽暗的長廊兩側，不是同樣幽暗的囚室，就是燒紅的火爐和時不時呼嘯而過的皮鞭。起初獄卒們以為是慎刑司的人進來，並沒有當一回事，直到那領路的侍衛心驚膽戰，唯恐顧洛玉受到驚嚇怪罪於她，這才喊了一嗓子：“都給我住手！沒瞧見珍貴嬪娘娘來了麽！”

    眾人一聽，都驚得停止了手上的動作，回頭看時確見一盛裝麗人，眉目淩厲地向他們掃射過來：“不是說金貴人在這裏麽？”

    主事的一驚，雖然不懂她為何來找金久縈，但好歹是貴嬪，又是攝政王的外甥女，哪裏敢怠慢，趕緊連滾帶爬地過來，引著顧洛玉向裏麵走。

    審訊金久縈的獄卒聽到響動，便吩咐兩個侍衛停手，扔掉手中的鐵條想看個究竟。轉過長廊的轉角後，顧洛玉不需領路也知道了金久縈的位置，她聽見有人在慘叫，漸漸地轉化為哀泣聲，那單薄清澈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。

    她匆匆走到盡頭的囚室，隔著粗大的鐵柵欄，毫無防備地撞見比她想象中更慘烈的畫麵。金久縈被綁在一個刑架上，薄薄的單衣盡是裂口，一道道血痕盤踞其上，而她的身下也匯成了一灘血泊。

    “貴嬪娘娘金安！”獄卒和兩個侍衛嚇得撲通跪倒，再想不到這不速之客竟會是宮裏的娘娘。

    金久縈的神智本來隻集中在一點，隻等著又一記皮鞭落下，沒想到該來的竟遲遲不來，她掙紮著轉頭看去，卻對上了顧洛玉神情複雜的眼眸。

    “娘娘？”由於審訊時發出的慘叫聲，她的嗓子已經啞了。

    這一聲幾乎要喚到顧洛玉心裏去，她的身體晃了一晃，推開鐵柵欄奔到金久縈身邊。顧洛玉解著她身上的繩索，卻被金久縈拉住了，她的手指已沒多少力氣，隻能勉強勾住一截衣袖：“救救我，殺了我吧，我不行了……”她的聲音飄飄忽忽的，像一縷隨時會消散的雲。

    顧洛玉想抱緊了她，可是抬眼看看渾身上下，竟不曉得能從哪裏下手，隻得先安慰著：“你再堅持一會兒，我帶你出去，太醫來了就沒事了。”

    她那麽瘦弱的人，居然會流這麽多血，顧洛玉安慰她的同時也在安慰自己，金久縈不會死的，她不會有事的。

    主事跪在外麵，大著膽子勸道：“貴嬪娘娘，把金貴人帶到慎刑司來審問是陛下的意思，沒有陛下的命令，您不能隨便把人帶走。”

    顧洛玉回頭看著他，冰冷的目光如刀一般刮過，一瞬間恨從心頭起，撿起地上的碎玉鞭開始狠抽：“一群為虎作倀的東西，竟敢打她！本宮今天就是要帶她走，管什麽陛下不陛下的，你們大可去宸殿告狀，本宮怕什麽！”說著一疊聲喚過展琅殿的侍衛來，小心翼翼將金久縈抬到一張藤椅上，直抬出了慎刑司。

    寶鶯急道：“娘娘行事如此魯莽，就不怕陛下怪罪嗎？即使您背後有攝政王撐著，也不好這樣啊。”

    顧洛玉簡直氣不打一處來：“陛下隻因一點證據就把人扔進慎刑司，他難道不魯莽？本宮瞧著是皇後的死讓他徹底沒了分寸！”從前她對周豫並無多少情意，嫁給他是為了象征權勢的後位，如今她生平第一次恨上了周豫，若不是金久縈需要照顧，她現在已經殺到宸殿了。

    好不容易回了展琅殿，太醫已經等候在殿中了，又是把脈又是開方子，折騰了好半天。金久縈原處在半暈半醒的狀態，被宮女喂了一碗參湯後，這才悠悠醒轉，勉強回答了太醫的幾個問題。

    上藥的過程極其艱難，即使提前喝了有麻醉成分的藥，單單是剪開黏住皮肉的碎布這一程序，就已讓金久縈疼得連連掙紮。

    顧洛玉命兩個宮女按住她未受傷的腳腕，自己則坐在床頭，把著金久縈的頭頸：“再堅持一會，她們很快就好了。”金久縈隻管無意識踢打著，手中死死揪住一截床單，忽然發出“嗤”地一聲，上好的錦緞被她撕裂成兩半。

    直到衣衫盡數褪下，顧洛玉才真正看清金久縈傷得有多重，從背至腿都被杖打過，腫起一道道深紫紅色的傷痕；鑲著玉石的皮鞭割裂了肌膚，鞭痕過處一片血肉模糊，即使宮女將上藥的收拾放到最輕，也不免時金久縈疼得發顫。

    顧洛玉抱著她，少有感到這般無力的時候，金久縈在痛苦中輾轉，而她除了祈禱這過程盡快結束，竟沒有別的辦法。

    總算塗完了藥，金久縈已出了一身虛汗，又累又倦地趴在顧洛玉懷中。

    “好了，沒事了。”顧洛玉輕拍著她，她是從沒學過安慰別人的，突然要她做這種事，倒有些力不從心起來。“等下安神藥熬好了，你就能好好睡上一覺了。”

    金久縈半睜著眼睛，抖了一下問道：“接下來……要怎麽辦？”

    顧洛玉捧著她的臉：“我隻問你一句，巫蠱一案是不是你做的？”她到現在才問出的這句話，其實已沒有多少意義了，從她執意將金久縈從慎刑司帶走時，就已明白不管結果如何，她都相信她。

    “不是我，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，”金久縈揪著顧洛玉的衣角，流淚道：“是小竹和成妍說的，玉貴人大約也是冤枉。”

    她嗚嗚哭了半晌，忽然想起自己身處芳香柔軟之境，並非是周豫下令放人，而是顧洛玉的相救：“謝謝娘娘……救我……”

    心下驀地舒了一口氣，果然最終來救她的是顧洛玉，她在囚室被鞭子抽得六神無主時，想起的人也是她。好像也隻有這一個人，能惦念著自己。

    顧洛玉感到一陣歉意：“是我對不住你，我該早點去的，沒想到他們會用刑。”她撫著金久縈的長發，悔恨之心油然而生，早知如此她便不聽寶鶯的話，昨夜就將她找回來，那麽今日的她也不會這般傷痕累累，皮開肉綻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