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洛玉摸了摸她的額頭，感覺還是有點燙手，便從宮女剛打來的冰水盆裏撈起毛巾，敷在金久縈頭上道：“還是要降溫的，你現在這個樣子，就放下心來好好養著吧，哪裏覺得疼了，就讓阿寧喂你吃止疼的藥。”

    “娘娘真的沒事嗎？”金久縈終是不能放心，向前張望著道：“那麽多書卷是怎麽回事？娘娘的黑眼圈，該不會是看了一夜書吧？”

    顧洛玉笑了一笑，搖頭道：“不累的，本宮把你救出來，總得付出點兒代價不是？不過是累個兩三天罷了。”她見金久縈還要再說，便捂了她的嘴道：“你要真想本宮舒服，就乖乖躺著，什麽也不用問，睡兩覺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說著她輕輕揭開蓋在金久縈身上的錦被，見傷痕雖猙獰著，卻好歹都止了血，看起來不像早上那麽嚇人了。“會好起來的，太醫用了最好的藥膏，不會留下傷疤的。”

    金久縈知她還有事，便依言躺回被窩裏，身上雖還疼著，終究比慎刑司那裏好了許多。想著顧洛玉的話，她忽然不那麽想用藥膏了，留下傷疤說不定就不用侍寢了，如今她一想起周豫就渾身發抖，從前隻以為那人不過冷漠些，經曆過巫蠱一事後，才知此人殺伐決斷到近乎冷酷的地步。這樣的人，倘若日後要躺在他的龍床上，那還不如去死呢。

    以前她是隻會默默忍受的人，如今方知一味忍耐甚至會要了自己的命，假如她不是運氣好些，有一個肯搭上罪名也要救自己的顧洛玉，怕是早死在慎刑司裏，或是被屈打成招了。

    生平第一次，金久縈想到了報複，人都是惜命的，若有人用自己的命做籌碼，那是連素來軟弱的她也不容許的。想到這裏，脊背和腿上的傷口愈發疼痛了。

    第一夜就這樣悄悄過去了，在等眼線消息的同時，顧洛玉一直守在床前，靜靜凝視著金久縈的睡顏。夢中的她想必是身體不舒服，細細的秀眉微蹙著，嘴唇也緊緊抿著，看得人不由又憐又愛。對此顧洛玉始終心懷愧疚，如若當初她沒有等一個晚上，就根本不會發生金久縈被人刑訊的事情。

    她伸出手來，慢慢將她的眉毛展平，又用小匙沾了水，塗抹在金久縈幹涸的唇上。

    父親的信來得極快，已經被宮人送到她手上了，信中多為指責之言，不解她為何替人犯險。顧洛玉歎了口氣，隻得提起筆來應付，把自己不顧一切為美人的事情，解釋成其實是想借此事在宮中豎立公正仁愛的招牌，順便讓周豫眼前一亮雲雲。末尾又歉然解釋著，自己的確是行事魯莽了，如今吃了教訓，以後斷不會再如此做。

    她總是要妥協的，即使是顧家的女兒，背棄了家族利益也隻會成為廢棋。這世上又有誰不會背叛自己呢？顧洛玉低下頭，忍不住想要觸摸金久縈白皙的臉，她想大概也隻有她了。

    室外是冷酷的寒冬，冰霜壓彎枝頭，霜雪覆蓋宮牆，冷凍的夜裏她們在默默地互相取暖。顧洛玉感到一絲困意，但巫蠱案一日查不出，她就一日無法入睡，疲倦中她隨手挑了一隻橘子來吃，一瓣又一瓣不帶感情的咽下，橙黃色的汁液從唇角流出，一滴滴落在白色挑繡緋紅複瓣桃花的軟緞長裙上。汁水融進了緋紅的顏色裏，顯得那一抹淡紅有了兩分生氣。

    宸殿裏的兩人也未能睡著，經過枕邊人好一陣輾轉反側後，周豫忍不住開口問道：“你還醒著？”

    元長音不意他也醒著，原以為周豫安安靜靜躺著，是已經睡下了。“陛下可有心事？”

    周豫道：“在想珍貴嬪的事，我不信她這樣做，背地裏沒有顧家的指使。”對於這位親戚關係極遠的表妹，周豫並不覺得她是單純在救人，不然何不兩個一起救，滿口裏金貴人是冤枉的，卻並不提起其他受審的宮人。

    元長音倒是沒有想太多：“或許隻是交好而已，此前金貴人不是在珍貴嬪那裏住過一段時間嗎？那時候生出友情來，也不奇怪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瞧你是不了解顧洛玉，”周豫聳聳肩道：“她可不是天真爛漫的少女，顧家的人都是一般德性，而她又是其中的佼佼者。若她是個蠢貨，攝政王能安排她入宮，豈不是笑話。”

    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？難道珍貴嬪救金貴人，是為了給她打掩護？”

    周豫沉思著道：“我在想她與巫蠱案有沒有關係，還有這次瘟疫到底是怎麽回事。”

    “瘟疫最初不是元雍做的麽？”元長音不解道：“他和顧家一向是死敵，若是敢求得顧家的幫助，後者轉眼就能把他賣了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說這件事太奇怪了，本來隻需查一個元雍，如今連顧家都牽扯進來，情況可就複雜了。”周豫的眉頭緊皺著，俊美的臉上陰雲密布：“巫蠱案主要針對的阿歡和你，我是再也想不出，除了對後位那麽看重的顧洛玉，還有誰會希望你們去死。”

    提起姬歡來，周豫的心情始終不能平靜：“小時候我答應母後要照顧阿歡，如今她死了，我卻連查明真相都做不到。”

    “此事不能怪你，瘟疫和巫蠱牽連在一起，本就是很複雜的事情。”元長音溫言安慰著，又道出疑惑來：“我倒覺得不見得是顧洛玉，顧家的人動手，難道會讓事情這麽容易就露出頭尾來嗎？”

    “那你覺得是怎麽回事？”案件的疑點與不合情理之處實在太多，說起來每個有嫌疑的人，又都有自身的漏洞。

    元長音悶悶道：“我可不曉得是誰，隻是說想我死的話，那人多半是元菀衣。”說罷她自覺無憑無據，便又補充道：“當然我隻是懷疑而已，或許是我們之間的仇怨太深，所以才會想起她的吧。”

    如今問起舊事，周豫的口吻倒是輕鬆了些：“你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？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