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總是感到納罕，元菀衣對元長音的恨意他能理解，畢竟逼死了人家的嫡母嫡兄，但元長音的恨又是從何而來？那時她在元府雖是庶女，可風浪掀得倒大，並不見得真有人能為難她。

    元長音沉默地笑笑，前世的事，說了誰也不會相信，可能就連元菀衣本人，也不明白自己何以對她有如此大的恨意。從這一世的角度來說，也是她對不起元菀衣更多一些。

    “其實也沒什麽，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，現在都解決了。”如今她也想通了，隻要元菀衣不再針對她，她也不會再費心力施以報複了。

    周豫默然片刻，輕聲道：“知道嗎？你每次裝作不在意的時候，都是草草而過雲淡風輕的樣子，看得人心疼。”他翻了個身，麵對著元長音道：“我可以幫你解決的事情，你都很少說，非要自己一個人扛，說到底，你是不相信我嗎？”

    “我哪兒來那麽多疑心。”元長音搖頭道：“都是前塵往事，與其放在心裏一日過三遍，還不如就此放下呢。你這些天是怎麽了，總想著這些事，是為著皇後的緣故麽？”

    周豫低低道：“有時總覺得，如果當初能更果斷一點，少走彎路，就能免去很多慘狀。譬如去年繼位時，就讓阿歡離宮，明裏用皇後暴斃做偽裝，她就不會死在這場瘟疫中了；又譬如早些殺了鬱落霜，她就不會傷害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噓。”元長音的手指搭在他薄薄的唇上，慢慢道：“這不是你的錯，你不能預見事情的發生，若當初真的果斷了，又會牽出旁的事端，世事哪裏能真的盡如人意。”

    她亦轉過身來，抱住周豫道：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，皇後臨去前，你是陪過她的，有一個哥哥能不顧性命探望自己，她走得不會太失望。鬱落霜的事，那是她自己發瘋，我沒有怪過你，你不必這樣自責的。”

    周豫的目光中裂開一道脆弱的縫隙：“那麽這一回呢？我是不是也漏掉了什麽，其實我到現在也不能明白，金貴人是真無辜還是有嫌疑，顧洛玉救她是出於怎樣的目的，元雍是如何把瘟疫帶進宮來的，巫蠱案的操縱人又是誰。”

    “你若擔心一步走錯，就更不能在此時下狠手，”元長音的聲音雖柔和著，語氣卻是堅定的：“我依然覺得金貴人是無辜的。”

    “罷了。”周豫歎了口氣，決定不再追究這個問題，他將金久縈投入慎刑司一事，已成了二人間爭執不下的事情。“在最終的結果沒出來前，我不會再難為她了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的下頜挨著他的肩膀：“就是嘛，陛下早該這樣的，金貴人再如何，也隻是枚小小的棋子，奈何不了您這個執棋人。”

    周豫撲哧一笑，捏著她的臉道：“少說這些甜言蜜語，不過是為了哄我罷了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不滿道：“我這可是實話，你若不愛聽，大不了我以後再不說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呀，就是氣性大。”周豫撫著她光潔的手臂，一不留神就吻上了，慢慢沿著手臂滑向胸前白嫩的所在：“現在輪到我哄你了，可好？”

    他的動作柔和而緩慢，惹得元長音在舒服中不禁覺得發癢，咯咯笑了起來。在這樣甜蜜的時刻裏，她承認自己是很愉快的。

    北風撲得窗棱發出響聲，倒是掩蓋了殿中激烈的聲音，待一切都安靜下來後，天地間便隻餘靜靜的落雪聲了。

    這一夜秦嘉隻小睡了兩個時辰，慎刑司能提供的床鋪太過堅硬，即使慕林淵好心地脫了棉袍給她墊著，也還是被硌醒了。

    她一覺起來，對著小窗外蒙蒙亮的天光，向小竹和成妍道：“你們考慮完了嗎？說還是不說，不說的話我有足夠的精力來對付。”

    小竹和成妍自是擔驚受怕地過了一晚上，現在又困又怕，心理防線已經一低再低了，此時再開口說“冤枉”，未免也太不識時務了。

    “嗯？你先說還是她先說？”秦嘉催促道，順便讓侍衛往火盆裏多放兩塊炭，不然她那還沒好利索的膝蓋會凍得受不住的。

    然而說時遲那時快，成妍跪下去的一瞬間，從發間拔出一枚鍍銀的簪子來，對準了自己的喉嚨狠狠紮下，秦嘉一聲驚呼，剛想撲上前阻攔，一瞬想起自己的腿還沒好，身體一歪從輪椅上滾了下去。

    慕林淵在旁打著盹，聽見響聲在睜眼的刹那看見了倒地的秦嘉，以及那個脖頸間一片鮮紅的成妍。

    “攔著她！別讓她死！”好在侍衛不是白吃的，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成妍，後者被按著跪在地上，鮮血正順著肩膀蜿蜒流出，一時間止都止不住。

    慕林淵蹲下身來，按住成妍的肩去瞧那傷口，銀簪雖紮得極深，然而她本人到底是個外行，並不曾紮到要害，便鬆了口氣道：“去給她包紮一下，死不了。”

    說罷回頭看秦嘉摔在地上，勉強爬起來一點，用手撐著地麵看向成妍：“這下你可沒有機會了。”

    他俯下身來扯住她的手臂：“你急的什麽？她就算自裁也有侍衛來拉著，何苦多費力氣。”說著半拖半抱著秦嘉，將她放回了輪椅上：“看來你的腿是真不行了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將她扶好時，忽然瞧見秦嘉裙上靠近膝蓋的位置，隱隱有出血的痕跡，再看看地麵，便曉得是剛剛摔下時，被一塊小石子蹭到了。

    秦嘉也發現了，隻用手捂著膝蓋，不以為意地接著審問：“看樣子隻好你先說了。”

    小竹雖害怕得緊，卻到底沒有成妍自殺的勇氣，雙膝一軟直接跪下了，連聲音都在打顫：“奴婢是說謊了，這件事和、和金貴人沒有關係，她、她什麽也沒做，是真的冤枉。”

    秦嘉“哦”了一聲，問道：“那玉貴人呢？她才是你的主子。”

    小竹轉了轉眼珠，仿佛是下定決心了一般：“所有的事都是玉貴人做的，成妍也是她的人，書信是她讓成妍偽造的，巫蠱術也是她想出來的。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