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今你倒有仁慈之心了，”慕林淵輕哼一聲，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小竹，轉首向獄卒道：“那就按她說的辦，先處理一下傷口再帶過來。”

    當小竹痛苦的哼哼聲終於結束時，一屋子的人都盯著她，期待著她口中有用的信息，案子已過去了兩天半，再拿不出什麽來，不僅慎刑司要被人看笑話，秦嘉也覺得不大好跟顧洛玉交代。

    熟料小竹並不直說，而是跪行到慕林淵身前，懇求道：“慕大人，奴婢若是說了實話，能免去死罪嗎？奴婢做的事情，會連累到家人嗎？”

    慕林淵略一皺眉道：“我隻是負責審案子的，具體怎麽宣判，要看陛下的意思。不過可以肯定的是，你如果不說，是一定會死的，而且死法還特別難受，至於你的家人，恐怕也不成了。”

    小竹哀泣著低下頭，一雙眼睛裏隻剩下了空洞，半晌顫抖著身體道：“既如此，還不如直接殺了奴婢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沒料到她竟是這般反應，輕鬆的路竟會不走，一時正要下令獄卒接著用刑，秦嘉卻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：“慕大人，能不能借一步說話？”

    秦嘉很少有要求他的時候，如今又是這般重要的場合，慕林淵想也沒想便答應了，和獄卒打個招呼，推著輪椅去了隔壁間。

    “你想說什麽？”他低頭問道。

    秦嘉沉思著道：“我在想她為什麽寧可被拷打至死，也不願說出來，卻想求一個赦免的恩典？你說，是不是有人用什麽東西要挾她了，尤其是她提到了家人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眸中掠過一點光：“你的意思是，她的家人在某個人手上，如果她不說的話，至少家人還能活？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秦嘉輕聲道：“能開一個恩典嗎？如果兩條路都差不多，她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全家人的，這樣我們就得不到有效信息了，而且我猜，隔壁那個死也不肯招認的成妍，大約也是這種情況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陷入了糾結之中：“你是真要我給出承諾，還是僅僅假裝一下，等她說完了再公事公辦？”

    秦嘉望著窗外薄薄的雪光，很快便將目光收了回來：“這是大人的事，何必過問我的意見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沉默片刻，將她推回了那間屋子，低聲道：“我去找陛下。”短短的一句話飄拂過耳邊，秦嘉的身體忽然震動了一下，她想若是換了自己，肯定一早就開始演戲了，何必真正求一個承諾，不過對於那宮女來說，能攤上慕林淵這樣有道德水準的審判者，的確是她的福分。秦嘉看著小竹蒼白的麵容，那臉色由於拷打和精神折磨，已經和垂死者無異，讓她不由想起這些年來，被自己害死的一條條年輕的生命。

    她已記不清有多少屈死者了，有那麽一瞬間，她感到自己白皙的手上流滿了鮮血。她好像一直都是個沒有道德標準的人，雖然不大喜愛這個世界，但若非要活下去，她更願意選擇利益作為遵循的原則。

    你真傻，她驀地想起一個雨天，自己曾對一個善良的人，輕輕吐出的這句話。那是多遙遠的往事了？她撐著頭，原也不過數年而已。

    秦嘉就這樣低頭想著，牢房裏靜悄悄的，獄卒在洗刷著刑具，小竹兀自跪坐在地上發愣，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。

    直到一個高直挺拔的身影籠罩在她身上，慕林淵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肩：“你不舒服嗎？”他匆匆從宸殿趕回來，一進來就發現秦嘉的臉色比小竹好不了多少。

    “沒事，”秦嘉回過神來，很快就恢複了正常：“陛下同意了嗎？”回應她的是慕林淵鬆下一口氣的表情。

    慕林淵咳了一聲，見小竹抬起頭了，這才說道：“我剛才問過陛下的意見了，他說你若肯實話實說，就免去你家人的罪責，他們會活得很好。”

    小竹聽了這話，久已黯淡的眼眸有了一絲神采，旋即又黑暗下去：“怎麽可能？我雖是奴婢，也知道國中律法，連坐是最基本的手段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搖頭道：“但這件案子是不同的，”說著便從懷中摸出一張宣紙來，上麵是周豫親寫的字跡：“你認得字嗎？”

    小竹點點頭，挨上去看著，禦筆書寫的的確如慕林淵所言，隻要她誠實交代，就能免去對親人的懲罰，末尾處甚至有朱色的禦印，不久前剛印上去的，此刻還未幹透。

    她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眸，竭力要掩飾眸中狂喜的情緒：“真、真的嗎？”一份大禮從天而降，惶恐的心緒倒讓她不敢接受了。

    “這還能有假嗎？”慕林淵道：“你若是被人脅迫做的，如今就不必擔心了，你的家人已經派人去找了，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，他們會被保護得很好。”慕林淵的嗓音低沉而鄭重，聽起來有安撫人心的力量，饒是小竹再驚慌不安，此刻也被他漸漸地打動了。

    秦嘉垂眸看著案卷，開始問道：“慢慢說就是了，是誰指使你做的？”

    小竹哭道：“其實玉貴人也是冤枉的，那個盒子是奴婢夜裏偷偷埋的，書信也是串通了成妍，拿了金貴人的帖子偽造的。奴婢識得兩個字，模仿還是能模仿來的，奴婢和成妍隻做了這兩件事，浣衣局錦荃姑姑的不是奴婢做的，那些衣服也不是奴婢送的……”如今家人已能免罪，小竹自然要為自己做打算，她做的事情越少，逃脫死罪的可能性也就越大。

    “那麽，是誰做的？”秦嘉好奇道，不知小竹說出的答案，與她所猜想的名字是否一致。

    小竹抽泣著，有些膽怯地說道：“是、是婉貴嬪，還、還有蕭婕妤。”

    “兩個人？”秦嘉和慕林淵對視一眼，他們都不曾想到，幕後指使還能是兩個。

    “你詳細說說。”秦嘉來了興致，她們兩個是怎麽想到一處的？這消息出乎她的意料，秦嘉心想這一次應該不是撒謊了，不然她也圓不回來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