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竹回想著瘟疫一事的點點滴滴，慢慢說道：“奴婢的父親，是慶惠二十六年的秀才，不想正趕上先帝整頓大理寺，被一個貪汙的主事牽連了，差點下獄，後來是衡山侯的一個門客幫助，才得以脫罪的。那時本以為是件幸事，沒想到自此衡山侯就盯上了我們薛家，奴婢本來是不需入宮的，但被他的人逼著，不過也是許了好處的，給奴婢的兄長一個縣官做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哪一年入宮的？”

    “慶惠三十六年九月，那時宮裏趙貴妃獨大，奴婢被分配給林美人做三等宮女了，從前林美人住的地方，就是如今玉貴人的住處。衡山侯要奴婢做他的眼線，這些年奴婢不重要，其實也沒分派什麽事做，原以為他倒台了，奴婢可以不受控製了，沒想到兩個月前，婉貴嬪找到了奴婢。”

    秦嘉漸漸聽出意思來，心想元雍走到哪裏都不忘留一手，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，也能成為帶來翻天覆地變化的大人物。

    “所以她找你，是為了在瘟疫事發後，將此事推到兩位貴人頭上？”慕林淵欠身問道。

    “正是如此，”小竹小心翼翼地回道：“那晚被一同找去的還有成妍，婉貴嬪和蕭婕妤都在，她們說到時候有人來查案子時，就把玉貴人推出去，說是她做的就好。那個放著人偶的盒子是婉貴嬪交給奴婢的，偽造書信則是蕭婕妤的主意。”

    秦嘉輕笑一聲，看向慕林淵道：“這二位一唱一和，原來是各有分工啊，不得不說婉貴嬪真是長進了不少。從前在元府時，昭儀娘娘算是好脾性了，還能被她惹急了，嫡女被庶女打擊得毫無還手之力，也是獨此一家了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笑笑道：“也不見得就是她長進了，但找了個好盟友是肯定沒錯的。”

    秦嘉將小竹的話在腦海裏重複了一遍，又疑惑道：“那你揭發得未免太早了，那時元昭儀還沒被害死呢。”她想起那個木盒裏的兩排人偶，每一個寫上名字的妃嬪和宮女，都死在了這場瘟疫裏，唯獨元長音除外。

    小竹縮了縮肩膀，小聲道：“婉貴嬪故意要這樣做的，她並不想現在就害死元昭儀。”

    “哦？這是為什麽？”秦嘉越發好奇起來。

    “她不敢。”小竹點明真相道：“貴嬪娘娘知道，她們臨時想出的方法隻能蒙混過關，如果元昭儀真的死了，陛下一定會嚴格徹查的，到時候如果紙包不住火，她就死定了。那時候，貴嬪娘娘身邊有個替她出謀劃策的宮女，她不建議娘娘殺死昭儀，因為，”她努力回想著那位宮女的話：“大意是如果查出來，陛下一定饒不了貴嬪，如果查不出來，已經死去的人在陛下心裏是最完美的，貴嬪娘娘一輩子也替代不了。”

    秦嘉聽到這裏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：“原來那鳳梧殿裏，還有個對男子心理揣摩得極透徹的人物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亦笑了：“看來軍師不止一個啊。”

    小竹接著道：“浣衣局的錦荃姑姑，奴婢隻曉得是蕭婕妤找的，那些染了瘟疫的衣服也是她送的，至於為什麽找金貴人和玉貴人做替罪羊，一來玉貴人家世平平，性情也不外露，終日悶在自己的住處裏，聽起來更容易使人信服；二來金貴人出身列蒼，而列蒼又有背叛北穆的前科，說是她做的，人們很容易就信了。”

    “她們打得好算盤，”秦嘉點點頭，問道：“那做這些事的原因是什麽？報複誰？”她感覺元菀衣實在有點蠢，把皇宮攪個天翻地覆，到頭來還不是要周豫操心，自己做事害自己的心上人，就算殺敵一千也要自損八百的。

    如今她不免開始懷疑，元菀衣愛的究竟是她對周豫的感覺，還是周豫本人。

    小竹道：“蕭婕妤的意思奴婢不知，婉貴嬪她，一直都是愛慕陛下的，陛下對誰有好感，她就想殺了誰，而且她是想做皇後的，所以殺掉皇後是必然的選擇。元昭儀是陛下捧在心尖上的人，她暫時還不敢動手。”

    “那麽剩下那些死去的冤魂，就都是蕭婕妤的主意了？”秦嘉喃喃道，她對蕭藍葳不大了解，如果元菀衣是滿心裏隻有愛情的愚蠢少女，那麽蕭藍葳的動機就不大能說清了，看起來像個一心報複皇宮的。

    “但婉貴嬪還是想讓元昭儀受到傷害的，所以才在那個巫蠱盒子裏，用最刻毒的方法詛咒她，巫術雖然沒什麽憑據，但萬一能實現，對她總是有好處的。”小竹又補充道。

    “衡山侯的事情你知道多少？”慕林淵暗想小竹既是他的眼線，如今又與婉貴嬪有聯絡，指不定也能從中知曉有關元雍的消息。

    小竹一臉茫然：“衡山侯？他不是逃跑了嗎？”

    慕林淵瞧著她的神色，看樣子是真不知道的，便輕鬆地換了話題：“他當然是逃跑了，我隻是好奇他在哪裏罷了，你既不知道，那便算了。”

    小竹低了低頭，沒有再說話。

    “要說的都說完了？”慕林淵看了看獄卒的記錄，問道。

    小竹又細細回想一遍，這才認真點頭道：“奴婢知道的都說完了。”

    秦嘉見已經審完了，又與慕林淵對了一下口供，如今看來小竹的證詞是沒有漏洞的，關於她的部分，應該已經說完了。

    隔壁刑房的慘叫聲漸漸弱了下去，幾乎已低不可聞了，秦嘉輕聲道：“要不要把成妍放下來？畢竟小竹已經招了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轉了轉手中的毛筆，在案卷上草草寫著：“如果她知道更有用的信息呢？她們是不一樣的人，知道的信息可能不同，成妍的心誌遠比小竹堅忍，以她的心性來說，應該會在瘟疫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在這裏等，還是回去？”慕林淵放下手中的筆，側身問道。

    “我想回去了，這裏太悶。”秦嘉並不想待在這陰暗的刑房裏了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