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知道酒是有一定麻醉效果的，“我去給你拿一壺來。”他拿來用薄荷葉和花椒泡過的白酒，斟了滿滿三大杯放在秦嘉麵前：“喝吧，做完了再查是怎麽一回事。”

    秦嘉垂下眼眸，端起酒杯來，每一杯都是一口氣喝完，正如她素日的作風，並不給自己留後悔的機會。

    慕林淵的刀子被火烤好了，他將小刀輕放在瓷盤中，又將藥酒藥膏和雪白的紗布備好：“我去叫人來按著你。”化膿到這個程度的傷口，慕林淵並不覺得用繩子綁住就能管用，尤其是像秦嘉這樣有習武經驗的人，一瞬的爆發力足以使得她從長榻上跳下去。

    當三個墓衛被慕林淵叫進來時，三人的目光聚集在秦嘉的膝蓋下方，不約而同地倒抽一口冷氣。即使慕林淵說過是傷口感染，眼前的程度也令人難以直視，慕林淵低聲道：“你們隻管按住她就好，我已經找人去查了。”

    墓衛們鬆了口氣，還好是按住，而不是拿刀子讓他們貼上去。

    秦嘉喝了酒，身上暖烘烘的，心底卻是哀涼如死水。白酒固然有麻醉效果，但對於接下來麵臨的疼痛，也不過是杯水車薪，權作心理安慰罷了。縱然她知道該怎樣扛過去，可身體對疼痛的本能畏懼，也還是讓她恨不得直接暈死過去。

    慕林淵坐在長榻前的腳凳上，看著她道：“你害怕嗎？”

    秦嘉滿是冷汗的手向袖中縮了縮，口氣十分無奈：“當然害怕，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，就麻煩看準了位置下手，我可不想來第二次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點點頭：“你放心，我這點道德還是有的。”說著向墓衛打了個手勢，示意他們上前按住秦嘉，一人按肩，一人按胯骨和腰，一人壓住腿部，“用你們最大的力氣按住，如果她彈起來了，惟你們是問。”

    所有人準備就緒後，慕林淵按捺下心神，將燒紅的刀子對準了化膿感染的傷處。“一下就好。”這句安慰的話不僅說給秦嘉，也是說給他自己，雖然他有醫學儲備，可麵對這般猙獰而緊急的傷口，也還是頭一次。

    說完他轉動手腕，一瞬間將刀口對了上去，刹那間皮肉吻上烈火，秦嘉疼得幾乎坐不住，多虧了墓衛死死按住，才沒讓她滑下來摔在地上。好在慕林淵事先在她口中塞了白巾，因而發出的叫聲倒是不大，是從喉嚨裏發出的，尖利的哀鳴瞬間被堵住的聲音。

    皮肉嘶嘶作響的聲音使人心驚，好在慕林淵幹得不錯，的確如他所言，一次性完成了對傷口的消毒處理。他取出秦嘉口中的白巾，後者癱倒在榻上，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。

    接下來的工作就容易多了，服下安神的藥物，塗抹藥膏，用紗布一圈一圈將傷處纏上。當所有的程序總算折騰完畢時，已是月上柳梢，庭前寒白了。

    墓衛們一邊按慕林淵的吩咐做著，一邊暗自佩服他的技術和秦嘉的忍耐能力，大約對於無法攻克的對手，久而久之都會產生類似敬服的心理。

    秦嘉自始至終沒有流下一滴眼淚，在疼痛過去大半後，她抹了把臉上的汗，臉色雖蒼白黯淡著，眼眸中透出的情緒卻是無比鎮靜。

    “都下去吧。”慕林淵長出一口氣來，斜坐在長榻的另一端：“你現在怎麽樣？”

    秦嘉像是飄浮在天外，凝視著包纏在腿上的厚厚紗布，喃喃道：“你的手藝不錯，如果換我來，也不過如此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問你感覺如何。”慕林淵抬高了一點聲調，將銀壺裏的酒倒空了：“你好像不太清醒，我在考慮要不要多放些止痛的敷料。”

    他的話終於將神遊天外的秦嘉拉了回來：“我沒事，用不著了。”她接過慕林淵手中的酒杯，仰頭一飲而盡：“天晚了，你也該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是沒見過像你這樣的，我好心給你處理傷口，累出一身汗來，連歇息的功夫都不留，就要趕人走。”慕林淵開著玩笑，亦喝了半杯：“我在等調查的人回來，今晚怕是回不去了，得留在偏殿過夜了。”

    秦嘉在酒的作用下稍稍恢複了精力：“那你可算是運氣不好，我搬來的時候，偏殿壓根就沒有清理，你得在滿天飛的灰絮裏睡一晚上了。”她想了想，又道：“其實你今晚大可回去，等明天再來也是一樣，不見得會耽誤什麽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搖頭道：“出了這種事，可見慎刑司是有奇怪的地方，我記得你受傷時，他們正在審的人是成妍，那位到現在為止，可是半點有用的信息都沒吐露。”

    “你說我的腿傷和她有關？”秦嘉微微一怔道。

    “你摔倒的時候，不就是為了怕她自殺嗎？”慕林淵回想著當日情景，心中的疑惑正在慢慢放大：“如果她真想自殺，何不一早就把自己解決了，偏偏要在你離得那麽近的時候？更何況她的傷口並不致命，說明她有可能是外行，也有可能根本不想死。”

    秦嘉聽得又冒出一點冷汗來，這樣微小的細節，她倒是沒有注意到：“是我疏忽了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緩了緩口氣道：“不怪你，你那時忙著審問，注意力自然不在這些事上，隻是我在旁坐著，反而觀察得更清楚些。”

    秦嘉不解道：“她為何要害我呢？這宮裏知道我是誰的人雖不少，但肯定不包括她。”

    “現在我也不清楚這背後的原因，隻能做一做推測，畢竟成妍是最有可能下手的，其他人我暫時找不出有關線索。畢竟你摔的那一下，除了成妍再與旁人無關。”慕林淵沉思著道。

    窗外夜雪靜靜下著，時不時有數片雪花撲在窗棱上，發出簌簌的響聲。秦嘉支著手臂，默默聆聽風雪聲，她想下一個冬天，自己又會在哪裏。皇宮裏總是這樣，要命的事比宮外多上數倍，在她以為自己安全時，又被一塊小石子暗算了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