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在你心裏，還有什麽是非標準嗎？”慕林淵忍不住問道。

    秦嘉冷淡地看他一眼，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：“你們這些正人君子，好像都喜歡勸人棄惡從善，在你們看來凡是不道德的人都該死。”

    “難道不是嗎？”慕林淵竭力靜下心來，盡可能找出秦嘉看似莫名的行為模式，徐老先生說過，每一個人行事背後都有一定的模式，找到一個人的模式才能控製對方，不為其所傷害。

    秦嘉搖頭道：“我不是這樣想的，這世上的人各色各樣，什麽人都有，隻要不妨礙到我，做什麽都無所謂。我是個自私的人，隻為自己而活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冷冷道：“那我真不該讓你見元昭儀，她是個善良的人，你會害了她的。”

    “反正我又不是第一回害她了，”秦嘉聳聳肩，不在意道：“這一次就免了，如果當初沒有元雍的話，我願意放過她。”

    “為了一己之私就應該殺人嗎？這些年你做過多少謀財害命的事情？”慕林淵瞪著她道，在他看來秦嘉簡直比元雍還要歹毒，後者至少願意用忠誠做偽裝，前者則是赤裸裸的視人命如草芥。

    “不是應該殺人，”秦嘉糾正道：“隻是需要而已，沒有什麽應不應該的，我需要錢需要享受，所以就需要殺人。”她說得極為坦然，好像要做的隻是養一隻貓那樣。

    “你就不能通過別的辦法得到錢嗎？以你的聰明才智，做什麽不可以？”

    秦嘉嗬地一聲笑了：“殺人最簡單啊，掙的錢也多，若是能殺幾個大人物，譬如你的徐老師，就能賺得盆滿缽盈，輕輕鬆鬆過上神仙日子了。”她忽地傾身向前，有些憐憫地看著慕林淵：“慕大人，勸你還是不要費心思挖掘我的人性了，你若是見識過真正的惡，就知道善良根本就是個笑話，不是它不好，是它太沒有用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？”慕林淵試圖弄清楚她的想法：“你經曆過的那些事情，你曾告訴我的過往，是真的麽？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秦嘉輕輕笑了：“撒謊也沒有益處，不過說真的，在那種窮鄉僻壤裏，像我這樣童年不幸的大有人在，有人爬出去老實本分好好活著，有人一輩子陷在泥裏，還有人像我這樣，拋棄了所有世人眼中的優良品質，”說到這裏秦嘉不禁笑了起來，聲聲清脆如珠：“結果怎樣？我竟然是最好的，即使現在身陷囫圇，也曾享受過大富大貴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對她的印象裏，陰險和惡心的底色還是沒能褪去：“你不能因為自己受過傷，就去傷害另一個曾和你一樣無辜的同類。”

    秦嘉的眸色瞬間黯淡了，她歎了口氣道：“我們是在雞同鴨講，其實以各自的價值觀來說，並沒有接著談的必要了。讓我再說一說吧，我的所作所為，僅僅是想活得更好，並不存在什麽受過傷就要報複旁人的事情。此外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同類，難道大家披著一張人皮，就能彼此稱兄道弟認祖歸宗嗎？誰攔著我的路我就殺誰，與他是個怎樣的人並無幹係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耐著性子聽完，漸漸意識到他確實錯了，根本不該搭理秦嘉，她絕非一朝走錯路的可憐人，她的思維與常人不同，實在沒有解釋和寬容的餘地。

    他想了想又問道：“那你對陛下呢？你可是想殺了他的，他又擋著你什麽了？難道是元雍的要求？”

    “和元雍有什麽幹係，他膽量再大，也不敢在沒有把握的前提下，派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刺殺陛下。”秦嘉像是倦了，倚在窗台上撥弄裙上的細帶。

    “那又是為什麽？”慕林淵感到一絲異樣：“這與你一直堅持的原則不同，莫非你與陛下有過來往？”那可真是太奇怪了，他跟在周豫身邊多年，還從不知道秦嘉這個人。

    秦嘉懶懶道：“你不要想多了，在半年前給元昭儀治療手臂前，我根本沒見過陛下真人，充其量不過聽說而已。”那是她的私事，並不願同慕林淵多講。

    “那是為何？”慕林淵堅持道，這與秦嘉一貫的作風不符，說明她不是撒了謊，就是有某種東西或是某個人，能讓她放棄自己的價值觀。

    秦嘉不說話了，隻倦倦倚在窗前，眉目低垂著仿佛在想心事。“我累了，你的問題是得不到答案的，若是你對我殺死徐老先生還有憤恨的話，盡管發泄好了，我不在乎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咬牙半晌，恨恨道：“懲罰你有什麽用？能換回徐老先生嗎？你明知我現在不能殺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這樣好了。”秦嘉淡淡道：“你能放寬心態，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。”她就是要刺激他，不然長夜無聊，做什麽是趣？再者看著慕林淵這樣一個平素穩重的人，忽然發起脾氣來，也是種研究和享受。

    秦嘉有時覺得，自己活得一點也不孤單，當她不把旁人當做同類，而是分割成一個個小故事來看，就會倍感趣味了。看著認識的人一個個在愛恨情仇裏打滾，就像隔著窗子看瓢潑大雨，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更方便欣賞。

    慕林淵看著一臉淡漠的秦嘉，心頭百般不是滋味，一個人竟能絕情至此，連偽善的麵具都可以不要，簡直讓他不知該說秦嘉是誠實的混賬，還是藐視天下蒼生的惡人。

    她若是個好人，憑借自身的天賦，一定能成為極有價值的人，可這樣的人卻偏偏選擇了惡。慕林淵感到腳下一個踉蹌，差點在平整的地毯上摔了一跤，秦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：“對你我也會好奇，你的少年時期雙親被殺，就不曾有過懷疑這個世界的時候嗎？你難道不清楚，他們若是不那麽善良，就會活下來嗎？”

    “住口！”慕林淵頭也不回地喝了一聲，轉瞬又低落下去，搖頭道：“善良不是他們的錯，欺壓他們的環境和惡人才是，我想我明白我們之間的不同了。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