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顏從袖中摸出一條紅玉項鏈來，玉石質地溫潤，放在掌心裏瑩然生光：“我想請慕大人幫個忙，幫我把這項鏈送給秦嘉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猶豫片刻，接過來問道：“非要給她嗎？她在宮裏不需要這東西。”不過要真送了也無妨，當初為免她有機可乘劃傷墓衛，簪釵這類尖銳物是一律不許給的，但項鏈看起來倒是沒什麽問題，雖然他不記得秦嘉有戴項鏈的愛好。

    施顏點點頭道：“這項鏈是她委托我做的，我也不曉得為什麽，總之她曾教過我，想要一條項鏈我便沒有拒絕，她說……這對她很重要。”

    慕林淵低頭把玩著項鏈，串連著的紅玉被雕琢成一顆顆晶瑩的小珠子，他一截一截把著，看不出其中有什麽問題。有那麽一瞬間他聯想到了鮮血，徐老先生遇害時的山崖，他身下淌著的血，像極了眼前紅玉的顏色。

    他感到一陣眩暈，差點栽到桌子下麵去。

    施顏嚇了一跳，趕忙給他倒了杯水來：“你還好嗎？哪裏不舒服？”她沒想到一條項鏈能讓慕林淵受到這樣大的刺激，一時感到不解，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。一個念頭悄然在心中劃過，難道慕林淵昨晚吐血發病，是與秦嘉有關？

    對於這位曾教她毒術的老師，施顏對其了解並不算多，她記得大多數時候，秦嘉都是克製而冷靜的，從不談及自己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沒關係，一時氣血上逆而已。”慕林淵用帕子拭去唇角的血，勉強向施顏笑笑：“無妨。”他捏著她送來的玉瓶，想著那方子出自秦嘉之手，便不自覺地生了嫌惡之心，不願服下。

    施顏見他情緒波動不穩，料想還在病中，不宜多打擾，剛要起身告辭時，慕林淵叫住她道：“施小姐，你想給秦嘉送東西，原也不必經我之手，讓清徐送不就好了？他也可以隨意出入蘭萱殿的。”慕林淵忽然感到奇怪，明明她與清徐走得更近些。

    施顏目光一跳，轉瞬平靜下來：“我和他關係不好。”說著像是心裏有氣似的，再不多說什麽，轉身便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慕林淵一怔，心道才數日不見，這二位怎的就鬧起矛盾來了。

    偏生施顏實在運氣不好，本來清徐帶著一個墓衛來慕府送東西，剛出庫房就遇上了施顏。如今他二人正慪氣著，互相看了一眼，連句招呼都不打就各自走開了，把那個年少的墓衛看得一愣：“施姑娘——”

    一句話還沒說完，就被清徐拉走了：“好了你不要再說了。”

    施顏出了慕府的門，徑自走到一輛寶馬香車前，清徐出來看到這一幕，氣得麵色發青。隻見一俊美少年候在車裏，已伸手撩開車簾，微笑著候她上車了。

    清徐再也忍不住，大步走上前來：“我竟不知道，你又換了個兔子。”

    施顏穿著一身梅紅色折花堆雲長衣，寬鬆的衣擺搖曳在地上，映襯著她容光煥發的臉頰，越發顯得膚白勝雪，身材頎長。見清徐憤憤前來，不由微挑細眉道：“有錢當然可以任性啊。”

    說著回身要走，卻被清徐一把拽住：“不許去！你看看你，像個什麽樣子！”他簡直沒想到施顏逛妓館的次數能和那些腐敗大臣們一樣多。

    “有什麽問題嗎？”施顏笑了起來，像是成心要刺激清徐：“我就是喜歡長得好看的兔子，你管不著。”說著就像示威似的，當著清徐的麵摟住車上儀容俊美的少年，在他臉上落下輕輕一吻。

    清徐瞧見了，氣得一把推開少年，剛想數落施顏，卻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立場開口，事實的確如施顏所說，想做什麽是她自己的事情。可是他平靜再平靜，一口氣還是無法咽下：“你是想氣我麽？不過是說了你兩句，就動真格了？”

    施顏撇嘴道：“你想多了，有你沒你，我都喜歡用錢買樂子。”

    “可你說過想和我在一起。”清徐受傷地看著她，他不明白這女人為什麽能前一天和他柔情似水，後一天就能滿不在乎地找男妓尋歡作樂。

    “得不到就算了，我不是會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人。”施顏聳聳肩，忽又笑了起來：“好了，何公子，看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，既不是，就沒必要再糾纏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她今天本不大高興，但想起身旁溫香軟玉的美少年來，鬱鬱的心情也就一掃而空了。施顏對於情愛看得輕淡，即使她喜歡清徐，但若後者無法接受她的作風，便也作罷不提了。

    清徐眼睜睜看她攬著男妓上車，活了二十多年，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情感中的意難平。誠然他看不慣施顏眠花臥柳，一點沒個正經人的樣子，但又實在不能幹涉，畢竟以她刺客的職業來說，的確不能用正經人的標準來要求她。

    從前他是墓衛，心裏除了監視敵人和殺人外，沒有別的想法，可這一切在施顏出現後，徹底天翻地覆變了樣；如今他依然是墓衛，隻是時不時的，想起她便難以平靜下來，身旁的墓衛看著他的樣子，不由輕聲道：“清徐大人，您還好嗎？”

    剛剛出現的那個女子十分美麗，落在少年人的眼眸裏，也不由一刹那為之動心，但以墓衛接受過的訓練來說，他是不會沉迷太久的。少年隻是不明白，一向穩重自持的墓衛統領清徐，緣何會對一個摟著男妓的女子著迷。

    “走吧。”清徐回過神來，無聲地歎了口氣，決定用接下來一整天的忙碌來逃避這瘋長的念頭。

    施顏扶著男妓的手上了車，想起方才與清徐說的話，又覺沒意思起來，她口中雖說得不在乎，但對清徐到底是不同的，很少有人能真的牽動起她的情緒。

    馬車裏的少年見她不開心，便試著講個笑話逗她一樂，沒想到施顏的氣比往常更多，幹脆別過頭去不理會他了。

    這少年是長安城最大的男妓館——醉春樓的兔子，從前服侍過施顏，算是她的舊相識。由於知道施顏的脾氣，見她真生了氣，便乖乖倚著車壁坐好，不聲不響地等她自行消化。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