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釵戴回人皮麵具，又變回了冷玉，她跪在元菀衣身前，隻覺一切都是白費的，大約她苦心孤詣做出的所有事情，都不會被人理解。

    可她就是這樣性情的人，選擇了的事情，沒什麽好後悔的，鬱夫人曾帶給她家的一切，都由她來償還給元菀衣。

    有宮女匆匆推開殿門，聞聲趕了過來：“娘娘，出了什麽事？”如今人們對待元菀衣的態度有點微妙，她是衡山侯元雍的嫡女，父親叛亂，按理來說即使不貶為庶人也是要降位的，結果她倒和得寵的元長音一樣，活得好好的。雖然這使得宮人不敢怠慢，但天長日久地看下來，便也明白周豫是瞧在元長音的份上，才對她稍好一點的，至於帝王的恩寵，那是從未落到元菀衣身上過。

    “福兒，”元菀衣喚了那宮女一聲，冰冷的聲音中帶著嫌惡，好像一分一毫的目光都不願落在玉釵身上：“冷玉服侍不周，你帶她下去，看著打她三十杖。”

    福兒嚇了一跳，忍不住道：“貴嬪娘娘，三十杖是大數目，輕易不能動的……”

    元菀衣狠狠瞪她一眼：“你是這殿裏的主子，還是本宮是？再敢多嘴多舌，信不信本宮連你也一起罰。”

    冷玉來得雖晚，與宮人相處不過兩月餘，但為人卻是純善體貼的，於私情上福兒是向著她的。今天的變故是在突然，她什麽也沒料到，就見元菀衣說要重大冷玉，一時紮煞著手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玉釵已經灰了心，接受這消息自然比福兒容易多了，唯恐她被自己連累受罰，趕忙拉著她跪下了：“奴婢服侍不周，即刻就去領罰。”額頭挨地的瞬間，玉釵忍不住想起元長音來，當初她給予自己的機會，到底是沒有握住。

    一時鳳梧殿的宮人皆被驚到，傳杖的傳杖，剩下無關緊要的宮女內監則躲了起來，有的是怕被元菀衣瞧見，連帶著一同受罰；有的是可憐玉釵被當成出氣筒，見不得她被打，幹脆躲進屋裏先替她熬藥了。

    玉釵被兩個內監拖到殿前，除了外衣按上長凳，綁縛用的粗麻繩在腕上一纏，就可開始打了。宮裏打人的木杖自然比尋常的板子厲害得多，堪堪十六下過去，衣上已透出鮮血來，一滴滴順著衣角蜿蜒下淌。沒過多久人就暈過去了，她素來人緣好，內監雖不敢放水，但也當做沒看見，並沒有用冷水將她潑醒，便這樣一下又一下地打完了數目。

    內監架著她回到寢殿，地上隨著拖曳的動作，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。元菀衣冷冷地掃了一眼，心中鬱氣仍然未消，捏著玉釵的下頜道：“再敢不敢出錯了？”

    玉釵疼得睜開眼，隻覺周身都浸在水霧裏，寒天裏冷得她上下牙都在打顫。她伏在地上，含糊不清地說著不敢，心裏卻有隱隱解脫的澄明，元菀衣的好日子若是到頭了，她也就該為自己的錯誤去死了。

    玉釵暈過去時，眼前一閃而過的，好像是很多年前鬱夫人的笑臉。

    如今證據充足，距離玉釵被責罰不過多久，樓春便帶著一幹護衛，親自前往鳳梧殿捉人，而與她有一丘之貉嫌疑的蕭藍葳，也被另一隊人前去傳召了。

    周豫在書房裏來回踱步，陰沉的臉色仿佛即將下暴雨的烏雲，蘊含著滾滾雷電。元長音陪在他身旁，深深歎息道：“想不到還真是元菀衣。”

    周豫的拳頭抵在桌案上，氣憤道：“早知今日，當初就不該對她仁慈，本以為留著她不殺，能讓元雍以為有一線生機，引得他暴露出行蹤來，沒想到這對父女倒是策劃出一場大局來。”

    蕭藍葳縱然是心狠手辣的主兒，但到了這般非常時刻，眼見證據呈現出壓倒性的充足，自己再不招認隻會落得更慘的結局。

    看著氣勢洶洶的侍衛們，蕭藍葳自知大勢已去，即使再將元菀衣罵上八百回也是無用，到底是哪個叛徒幹的好事？元長音馬上就要死了，小竹卻將自己的主子供了出來，害得事情中斷。隻可惜，她已沒有機會再想了。

    “本宮知道自己有罪，隻是殿中還有一些事關瘟疫的資料，沒有整理完全，可否給出一炷香時間，容本宮寫完了再捉拿？”蕭藍葳的麵容出奇地平靜。

    侍衛長一愣，不曾想這一位非但沒有哭天喊地，倒是連錯誤也痛快承認了，便躬了一躬身，示意蕭藍葳請便，他帶著人候在殿外。

    蕭藍葳走回殿中，情知若想將事情的危害性減到最小，便要將主謀盡可能推給元菀衣，而她自己，為了不連累家人，就隻能做一顆廢棋了。她自幼看著家道中落，不是不想往上爬，看著周豫還是太子時，沉鬱俊美的麵容，也不是沒有動心。可是她萬萬不該，與元菀衣結了盟，她以為此人輸得徹底，一定會拚盡全力一搏，可惜行動中出了差錯，苦果也隻能由她二人擔了。

    她看著早就寫好的絕筆，將它輕輕放在桌上，惟願周豫能好好看一眼，不要太為難她的母族。柔順的白綾高高拋起，懸在梁上於風中飄蕩，這一生，錯的的確是她。

    侍衛長在殿外等了足足兩炷香時間，也沒等到有人出來，終於急不可耐進去催促時，才見蕭藍葳吊在一段白綾上，裙裾微微擺動著。

    “蕭婕妤！蕭婕妤！”侍衛們合力將她抱下來，試探鼻息時，大驚之下無奈地搖搖頭，人已經去了。

    如她生前所願，侍衛在搜查整座宮殿時，自然也找到了她整齊放在桌上的一疊書信，她留給世界的最後的話。

    當元菀衣暫且被押到偏殿時，蕭藍葳畏罪自盡的消息也傳了過來，元長音捧住茶杯的手忍不住顫了一下，滾燙的茶水差點潑灑出來。

    周豫扶了一把她的胳膊，接過茶杯放在桌上道：“小心點，以她犯下的錯誤，自殺實在是明智之舉。”（m.101novel.com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