攤主倒是一副通情達理的樣子：“這位夫人是害羞了？”他看了周豫一眼：“你們是新婚夫妻吧？彼此還很不好意思的樣子，不過依我看二位的麵相儀態，卻是極登對的兩位，早早晚晚會和諧得像魚水——”

    他越說越露骨起來，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打住了：“瞧我都在說些什麽。”說著又嗬嗬笑著，給元長音拿來更多好看的東西：“夫人您看，這裏有從大食國買來的貓眼石，做出來的珠花特別好看，那裏的人和咱們不一樣，眼睛有藍色的也有綠色的……”

    攤主喋喋不休起來，周豫本來嫌她賣弄，但架不住元長音喜歡，隻得不做打擾地耐心聽下去。在小販甜言蜜語的誘惑下，元長音挑選的東西都能塞滿一隻兔籠了。

    周豫將一大袋玩意交給墓衛，邊攬著她走邊道：“剛才那個人都是騙你的，別看他說得那麽好聽，我猜那些貨物說不定是轉手了很多次的。”

    元長音這下不樂意了：“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口才好，他說得頭頭是道，怎麽就是假的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嫉妒？”周豫提高了嗓音：“我為什麽要嫉妒他？”雖然他嘴上說得坦然，心裏的確是不滿的，剛才那家夥的眼睛實在不老實，趁他不注意就往元長音身上瞟，嘴上就像抹了蜜似的甜。他說的那些話，也就能騙騙元長音這種，對西域知識不大了解的。

    “那貓眼寶石，明明是波斯盛產的。”周豫撇撇嘴道。

    元長音哼了一聲：“哪裏產出的不重要，隻要好看不就行了？我逛街是圖個樂子，可不是來聽你普及知識的。”她叉著腰，用胳膊肘頂了周豫一下，又跑到不遠處一個賣小糖人的攤鋪上了。

    周豫歎了口氣，一臉的無奈中透著寵溺，隻得提起腳步追上她。

    躲在不遠處觀察的顧子衡，心下漸漸訝異起來，看如今的情形，周豫待她不僅是好，更算得上是非常好了。不然哪個帝王，能允許妃嬪直接頂撞自己，還一臉不聽不聽的樣子？

    從前那些有幸得見的人，回來都說陛下對昭儀是動了真心的，那時他還不信，以為隻是周豫的某種手段而已，現在看來倒是不得不信了。

    在看待皇位上，他與親妹妹顧洛玉是想到一處的，都是喜愛權力的人，熱衷於攀上統治的高峰。在顧子衡的算盤裏，如果攝政王能奪了周豫的帝位，而他又是沒有兒子的人，下一代統治者必將從他的母族——顧氏中挑選。而他父親身體不好，自己又是嫡出之子，這天下早晚能是自己的。

    顧子衡穿著尋常式樣的棉衣，形貌普通地遊走在街市中，他知道周豫出行必有墓衛跟隨，若是跟得緊了會遭人發現，便決定先去別處逛逛，過一會再溜達回來。

    新年到來前的街市是極熱鬧的，家家戶戶都在準備新年，已經有不少酒家攤鋪，連紅燈籠都掛了起來，鞭炮也早早囤積著，擺放在自家院落裏了。

    這一天上街遊玩的，自然不止周豫和元長音兩個，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，綠袖和元春零也來到了這裏，外帶著一個跟屁蟲阿綺。她們是被清徐帶到城裏安置下來的，隻是元洛死去的事情還縈繞在心頭，情緒算不得高漲。

    “中午帶你去牡丹樓吃好不好？”周豫向她商量道。

    “都行，我不挑。”元長音今天很是隨和，主要是街上好吃的太多，即使她不喜歡牡丹樓的口味，也能輕易用零食填飽肚子。

    周豫點點頭，笑著抓起她的手：“那便上去吧。”

    牡丹樓是長安城有名的酒樓，平時客人就絡繹不絕，如今時至年關，來的人越發多了。不少人排隊早早等候，就是為了在樓上訂個雅間，坐在臨西的窗戶前，甚至能遠遠望到皇宮的輪廓。

    像周豫和元長音這般錦衣華服的客人，自然而然就被請到了二樓，酒樓老板心裏自是清楚，像這種大富大貴家的公子夫人，就是不帶付錢的人來，從腕上褪下一隻鐲子，也足夠十頓飯的花銷了；而這一類人通常出手闊綽，把他們伺候得好了，沒有什麽是不能賞的。

    周豫見慣了禮貌而諂媚的笑臉，早已產生審美疲勞了，當下拋了一把黃金纓絡給小倌，讓他隻管上菜去，沒事不要來打擾。

    小倌接過一看，差點被黃金閃迷了眼，用店老板的話說，這可不是一般人能給得起，拿金子打纓絡，恐怕不是富商之後，就是和宮裏貴族們有淵源的。一時驚得小倌顫了一顫，激動得翻來覆去說著道謝的話。

    他們是住在宮裏的人，見慣了就不需臨西的座位了，兩人包了一個靠南的雅間，正午的陽光暖意融融地撒下來，冬日裏格外暖和。

    周豫凝視著一抹陽光，安靜打開元長音的側臉上，映照得眉睫都染了金色，嫣然含笑的嘴唇越發嬌豔欲滴。

    元長音察覺到他的目光，有些不好意思道：“你在看什麽呢？”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，這不是明知故問嗎？

    周豫的笑容亦浸潤在陽光裏，平日身上的陰沉氣息，此刻已褪去得差不多了：“你很美。”他說得簡短，其實完全不必說的，真誠的眼神已能說明一切。

    元長音凝視著他的眼睛，一瞬相信了他的話：“你也是。”

    周豫想了想，沒繃住笑了出來：“兩個美人相對而坐，該請宮裏的畫師來描一幅。”

    “那今天就吃不成飯了，以他們那認真的樣子，咱倆得好好擺姿勢，然後一動不動地坐一下午。”元長音笑了起來，彎彎的柳葉眉映著殷紅的唇，令周豫一瞬有些失神，她不算愛笑的人，今天看起來尤為美麗。

    說著小倌端上精致的開胃糕點，並第一盤冷菜蒜泥白肉，元長音看著色澤和香味俱全的菜品，剛要下筷子，卻被周豫從半空攔住了：“這個是冷菜，你脾胃不好，不能吃涼的。”（m.101novel.com）